《云深养静气 雨细润丹田》
“好死不如赖活着”,不知对不对?但是再乐观的人,也无法抵挡住内心深处对生命的忧伤。大道理都明白,比如:死亡是对生命的肯定,死亡是生命的重生,死亡是生命的伟大发明,诸如此类等等等等。世界上几十亿人呢,无论贫贱富贵,大小高低,人人都会走向人生的归宿。话是这么说,道理都明白。但是当你一次次的努力,一次次的治疗,得到的却是一次次的失望时,难免会有些许的忧伤。尽管嘴上说着“活一天,高兴一天”。
我是老病号了,快四十年的肾炎,还尚在人间画画,专家都说是奇迹了。这几年年龄大了,随着机能的下降,身体开始明显的走下坡。春节过后,朋友好心安排我去海南,边治疗边疗养。朋友忙,要上班,不能老陪着我们,剩下夫人和我,大眼瞪小眼的,赶上海南“回南天”,过去都没听说过这个词,天天阴雨绵绵,云山雾罩的。本来身体就会有些不舒服,再加上这种低闷的天气,情绪就有些糟糕。为了打发光阴,画了些小画。画画的地方不大,只能画些小的山水。开始有些不适应,室内的湿度百分百,我画画用水又大,上午一笔下去,下午才能勉强干。好在因为湿度大,水墨“跑”得肆无忌惮,恣意汪洋的,这就是所谓:有利有弊吧。辩证法的观点就是一分为二,关键是怎样变弊为利?一些消极的情绪是不能在朋友和亲人面前表露的,而且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但它又确实存在于心,闷着(忽然明白为什么“闷”字这么写,就是把心关在门里),只好在画里表现出来。另外,一个人只有在闷着的时候,思维才是最活跃的。“闹”字是什么?门里和市场一样,哪还顾得上思维。
在我画画等水墨干的时候,就把自己忧郁的情绪写成了许多短句和顺口溜,或对联之类的。然后,再根据这些所谓诗句意境画画。画了几天以后,似乎找到了一点感觉,又明显地感到自己现有的能力有限。因为过去没怎么研究过怎样画山水。于是在手机上找出自己喜欢的山水画家的作品,在小本上做一些练习和构图。我知道自己画画是有问题的,最大的问题还不是技术,相对来说,不是画不好,而是不知道画什么。我明白画画就是把心里最想说的那句话,用合适的语言表达出来。我倒是说的挺好,但不知说什么。这回糟糕的心情,算是有话可说了,而且潮湿的天气,会带来笔墨的氤氲,也适合忧郁苦涩的“语言表达”。
知道画什么了,还要解决“合适的语言表达”的问题。还是想在技术层面上做一下探讨。它应该是传统的,又是当下的,从传统上说,我还是想遵循石涛先生的“一画”说。我理解“一画”,就是“一笔画”,就像书法中的“一”,有起笔,有行笔,有收笔,有始有终,有起承转合,一气呵成。有了“一气呵成”,就有了气韵生动,就有了自然流畅,可以千笔万笔,但在气息上要归于“一笔画”。以一分万,万以治一。海南的天气也给了我不得不“一笔画”的限制。潮湿的环境,使我只能一气画一下大的框架,一些小的细节只能在下午笔墨干了,再在上面添加,这样起码保证了大的框架的“一气呵成”,保留了笔墨在纸张运行中形成的天然本色、原汁原味儿的笔触。在后面的细节处理上,我尽可能减少建筑、人物、树木等对笔墨的天然性运笔状态的影响,以“气”领笔墨,形会伤气,技法也会伤气,物象也会伤气。
对于笔墨的时代性,我是有想法的,就是“抽象表达的客观呈现”。可能不太准确,反正就是这个意思。提炼出绘画元素,或者说是笔墨元素,用这些元素符号的有机组合,来表现物象。就像龚丽娜唱的《忐忑》,不着一字,完全用音乐元素的变化来表达一种心情。就像黄宾虹的山水,局部都是抽象的笔墨元素符号,呈现的整体却是一幅完整的山水。我尽量用提炼、概括的笔墨元素,归纳组合使用,以期形成笔墨元素的不同肌理来表达自己的情绪。再就是在画面的结构上,我运用了类似几何形的穿插构成,使山水画这种形式有一点时代感。运用笔墨元素而表现物象,要求很高,笔墨要有自身的形式美感,它超越物象,又要附着物象。“似与不似”之间,挺难。我想的挺好,没怎么做好。尽管没怎么做好,但就我自己来说,还是有一些进步的,就算没怎么进步,在认知上,也有了一些感悟。
绘画于我是用来抵御人生苦痛折磨的盾牌,也是对未来风雨飘摇的一种逃遁。无尽的苦痛反而使人更深刻,变得包容、豁达和淡泊,更加珍惜和体味爱情、亲情和友情,放弃一切,来享受生命的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这就是生命,甚至自以为是上苍赋予我的生命的品格,一种甜蜜而又忧郁的活法。兆虬老师说我是病蚌成珠。是啊,树木病了形成一个痂,这个痂却是坚硬无比的。相信我以后的人生会更“痂”坚强,就像我前面说到的辩证法的观点,凡事有利有弊,关键是如何变弊为利。
不管这批小画画得如何,我要感谢朋友为我安排的海南之行,感谢这批小画,使我忧郁的灵魂,得以寄托,使我对疾病的关注,得以忘却。最后,还得说那句话,“活一天,高兴一天”,该干嘛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