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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以大盘——中国古代瓷盘简议

        作者:张习武2023-03-19 08:12:25 来源:中国文化报

          蓝地白龙纹菱口盘 伊朗国家博物馆藏

          中国较早的陶盘,见于注录的是一件残损的彩陶盘,2008年出土于陕西省高陵县杨官寨遗址,属于仰韶文化中期。这件6000余年前的彩陶盘,虽然盘体大面积残失,但所留局部遗痕以黑白两色绘连弧状图案,于今仍然具有强烈的视觉感染力和冲击力。此后,陶质盘形器出土极少,直到西周以后,方见原始青瓷类盘的断续面貌。镇江市博物馆所藏西周原始青瓷盘、广东省博物馆藏春秋原始青瓷盘属于此类。但是,甲骨文、金文均有“盘”字之形音,证明“盘”在商代已为造字者所熟悉。

          《说文解字》将盘字归入木部,释曰:“盘(槃),承盘(槃)也,从木般声,盘(鎜)古文从金”。《说文解字》注解为:“承盘者,承水器也,进盥,少者奉盘,长者奉水,请沃盥。”此见,盘最早出现时是水器的一类。汉代有漆盘流行。漆为木类,因此,当时《说文解字》的作者许慎归盘(槃)入木部。但《说文解字》上又讲道:“盘(鎜)古文从金”,此说与盘字的金文写法相印证:青铜重器散氏盘、逨盘、虢季子白盘、兮甲盘等作为沃盥之器都是十分准确的实证材料。中国国家博物馆藏战国秦昭王三十三年(公元前274年)鎏金银盘也证明,盘可属木,如“槃”;亦可属金,如“鎜”。

          作为沃盥之用的盘,因大小不同,其实际用途和用法也不相同。以出土的青铜盘来看,小一些的盘与盛水之匜相配套再和以揩水之帛巾,共奉巾奉匜之侍女,便一起组成了贵族盥洗生活的画面。今之尚存之兮甲盘、散氏盘等皆为此用。较大的青铜盘,现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的虢季子白盘,此盘铸于周宣王时期,盘长137厘米、宽87厘米、高40厘米,重215公斤,如此庞然大物,虽然所记史实十分重要,但也只能推测它是虢季子白的私用沐浴之器,不便登大雅之堂。

          在盘形成以前,有一种称“豆”的器物,其造型时有与后来之盘相仿之处。只是,豆为高足。使用功能上豆除作盛食用器外,也作照明用具,以致汉代以后专称陶豆为“登”。按《尔雅》作者的分类是:“木豆谓之豆,竹豆谓之笾,瓦豆谓之登。”因此,盘、登或许都是豆的器形延展。

          汉以后直到隋唐,瓷类盘有零星散见,但整体看瓷盘的使用不如漆盘、金属类盘有代表意义。洛阳博物馆藏东魏天平二年(535年)杨机墓出土之青釉盘,浅腹、圆唇边、大敞口,是较早期的瓷盘中的一类。东晋顾恺之《女史箴图》“女史司箴敢告庶姬”一节有女史捧四方承盘的画面,但此处之盘应为漆盘或金属盘,为瓷盘的可能性不大。宋摹本顾恺之另一幅名著《列女图》卫灵公与灵公夫人对坐的画面上,两人面前分别放有圆形承盘,承盘中各置小盏、小杯若干,此处之盘,虽仍不宜断作瓷盘,但可知东晋顾恺之的时代盘是与杯、盏等小型用器组合使用的。这一结论,有若干出土实物为证,毋庸赘述。

          唐以后,瓷盘作为生活与仪礼要器走入王谢厅堂,也走入寻常百姓之家。唐孙位《高逸图》绘两高士对饮,除侍者奉大承盘、盘中置高足杯外,还有多足盘置地上,盘中承三只酒杯的画面。大英博物馆藏五代《观世音菩萨像》一侍者手俸浅盘,盘中莲花姹紫嫣红,平托出一幅高贵与佛香的气质。五代顾闳中《韩熙载夜宴图》里,杯盘琳琅满目,豪华无限,盘中果飨美馔与画中伊人各领风韵。北宋赵佶之《文会图》:一众学人围桌而坐,桌上盘盏簇汇,极见奢华。此证,唐代、五代及宋用盘,或雅承红莲,或俗装美味,已是生活之常态。

          唐代邢窑、铜川窑、越窑、长沙窑、巩县窑、鲁山窑等都有不同形制的瓷盘生产,工艺上已经达到生活实用与仪礼适用的较高水平。河北曲阳县涧磁村出土的白釉印花四方倭角盘不仅釉面洁白,花纹清晰,倭角线条亦直曲明快,极富力度,为早期方盘之精品。又有河北石家庄井陉县出土之白釉菱口盘,其菱口花边宛如跳动之音律生趣盎然,大约属于果飨盛盘之类。陕西法门寺出土的唐咸通十五年(公元874年)青釉五瓣花口盘,体态静谧,盈盈若玉,与上述井陉县出土之白釉菱口盘有异曲同工之妙,为唐代瓷盘中尤物。至于西安市北郊火烧壁村窖藏出土的白釉“官”款五尖瓣、三尖瓣花口盘等组器,则更是玄妙无穷。然而,即便如此,瓷盘的序曲仍是刚刚揭幕,至宋之后,盘之窑口、形制、色彩、用途异彩纷呈、目不暇接,难以总括。

          宋汝窑之盘,简洁明快,沉着宁静,如雨过天晴之赏心悦目;钧窑之盘,或如玫瑰之紫红,或如烟霞之奇丽,灿烂而热烈;定窑之盘着画花、刻花、印花之细工,或白或黑,或紫或绿,将宋人造型能力表现无余;磁州窑的白釉褐花技术,洒脱任性地描绘出宋时风物人情,最具艺术张力、最富自然之性;耀州窑之刻花盘,刀法利落,画面布局紧密严实,但见有写不尽的大宋豪华与繁茂;湖田窑的青白釉盘,白釉之中影影绰绰地泛出青色,温婉如玉,轻盈透璧,堪称瓷中极品。至此,瓷盘终于以其姿色之美丽、造型之多变、使用之便捷、价格之合理、生产之易得,取代了金银木漆,成为人类生活中最普遍、最受欢迎的日常用器。不过,到南宋时,柴、汝、定及北宋官窑等器物已十分珍贵,这些窑口的瓷盘非寻常百姓之家可以企及,此种现象属于另外一个话题,不在讨论之列。

          元代以后,瓷工创造出体量硕大的各式圆盘,尺寸40厘米到60厘米不等。明代时瓷盘最大尺寸者近80厘米。土耳其托布卡博物馆藏元龙泉青釉花沿双鱼盘、英国大维德基金会藏元龙泉青釉雕花云龙纹盘,口径都在40厘米以上。故宫博物院藏元代龙泉窑青釉刻花八宝纹大盘盘口63厘米,浙江省博物馆藏龙泉窑青釉大盘盘口69厘米,此两盘为龙泉窑盘中伯仲。

          大英博物馆、大阪市立东洋美术博馆、上海博物馆等所藏元青花盘,口径均在45厘米以上,都是大盘之类。伊朗国家博物馆藏元代青地白花凤穿花菱口盘的口径达57厘米,属于元青花盘中翘楚。故宫博物院藏明洪武釉里红牡丹纹盘、釉里红牡丹菊花纹盘、釉里红荷花牡丹纹盘等,口径近60厘米,其中一件明永乐青花园景花卉纹盘,口径63厘米,另一件宣德青花云龙纹盘口径75厘米,故宫图册注录最大的一件是明嘉靖青花龙穿缠枝莲纹大盘,口径尺寸为77厘米,可谓盘中巨物。

          元明之际,景德镇所造大盘,除了青花及青花釉里红器外,还有蓝釉、红釉、白釉、青釉雕刻龙纹或鱼纹、花卉纹类的大盘等。最有代表性的是伊朗国家博物馆现存的蓝地白龙纹菱口盘,盘口径46厘米,此盘在大面积蓝釉之上穿云破雾般跃然跳出白龙一只,真可谓惊世骇俗、动人心魄。此类绘龙纹的盘如何流入他国不得而知,但龙纹体裁的盘,照常理应为元代宫廷祭祀用器,不是一般所谓蒙古人、中亚人围席而餐的肉类盛盘。《元史·志第三十三·祭祀》有记:“毛血盛以豆,或青瓷盘,馔未入置俎上,馔入撤去之。”用盘盛装毛血的做法,延续至明清两代,至明时,往往将这种祭祀时盛毛血的盘直接称为毛血盘。虽然名称欠雅致,但作为泥土出身的瓷盘,堂而皇之列入宫廷祭祀之大礼中,也算物得其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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