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是每日梳妆、穿戴之必备,属于寻常的物品,但又具备一些特殊的象征意义。我国古代有丰富的镜子文化遗存,不仅物质实体很多,在一些文献、民间传说中,有关镜子的故事也不少。人与物的影像,在镜中展现、延展、变形、错杂……以镜子为媒介的文化形态,从多个方面展现着国人的心理趋向。
远古时代,平静的水面、盛水的岩石和容器等可看作最早的镜子雏形。石镜是中国最早的镜子,虽然具体制作时间等已不可考,但在古代典籍作品中有所描述。而铜镜作为中国古代重要的梳妆工具,从新石器时代晚期一直到清末民初,经历了漫长的演变,并被赋予丰富的文化内涵。
我国目前发现的最早的铜镜,应该是新石器时代齐家文化的七角铜镜,距今已有4000多年的历史。齐家文化铜镜展现出先民生活日常乃至审美追求的细节,据考证,其为祭祀礼器的可能性更大,因为早期铜镜不仅用于照影,还用于占卜吉凶阴阳,常被作为天子赏赐之礼。
到了商周时期,铜镜大多呈圆形,但数量颇少,只有权贵才可使用。镜面普遍带有一些星芒纹、叶脉纹等略微简单的装饰。春秋战国时期,铜镜铸造渐渐成为独立的体系,铸镜业盛行,花纹也逐渐多样,主纹与地纹共同装饰着圆形的镜面,除了此前商周时的纹样,还出现了花叶纹、山字纹、蟠螭纹等。
秦汉时期,铜镜发展态势迅猛,工艺比起前代更为精湛细腻,装饰题材也是包罗万象。尤其东汉时期,铜镜制作工艺达到一个高峰,镜子的尺寸也进一步加大。当时的时代风貌、审美趋向,曾在一方方镜面之间闪耀着独特光辉。
隋唐时期,铜镜的造型与纹饰又提升至新的高度,最为明显的是出现了菱花、葵花两种样式,以及许多受到异国文化影响而产生的纹样,如葡萄纹、海兽纹等。这些带有外来文化色彩的纹饰,体现了中国与其他国家之间交流的频繁程度。除了动物、人物纹饰,诗文等元素也有所体现。这一时期的铜镜铸造技术有显著发展,材质更加光滑,制作更加精良。
宋辽金时期直至元代,不仅铜镜的实用性进一步增强,还呈现出市场化、商品化趋势,而且由于各地经济发展状态不同,铜镜的风格特质也各有不同。笔者在国内很多博物馆见过这一时期的各种类型的铜镜,包括花鸟纹铜镜、双鱼纹铜镜等。这一时期铜镜的民俗风情和世俗化特点,一直延续至明清时期。
除了艺术风格层面,将镜子与民俗相联系的心理和行为,也在历朝历代的铜镜中有所反映,并在现代社会留有遗存。比如,铜镜承载的象征寓意,主要呈现在婚嫁风俗、丧葬礼俗、镇宅辟邪等方面。
铜镜在古代是一种重要的陪葬物,这反映了古人两方面的意识,一是认为铜镜带有某种吉祥寓意,二是认为铜镜的功能性与逝者灵魂之间有着某种联系。源于镜所展现的洞察力和某种神秘性,铜镜与辟邪镇宅等观念也是息息相关。唐代《异闻录》中记录了一则唐天宝年间的故事,其中就提及一面神奇的水心镜,说这方镜子“纵横九寸”“背有盘龙”,并且描述了它的“奇效”:“镜龙长三尺四寸五分,法三才,象四气,禀五行也。纵横九寸,类九州分野。镜鼻如明月珠焉。开元皇帝圣通神灵,吾遂降祉斯镜,可以辟邪、鉴万物。”虽然如今铜镜被工业化的现代镜子所替代,但我国一些地方依然存在与镜子神秘寓意有关的风俗。笔者在贵州兴义布依族、苗族群体居住的寨子中,常能看到有人家门前高处放置着一面镜子,这是辟邪观念与日常生活相连接的做法。
婚嫁风俗中,镜子作为常见的一种嫁妆,表达着人们对婚姻生活的祝福,同时也与民间的送子文化相关,承载了对于子孙绵延的期望。宋代《东京梦华录》中如此描写迎娶新娘的礼俗:“新人下车檐,踏青布条或毡席,不得踏地。一人捧镜倒行,引新人跨鞍蓦草及秤上过,入门,于一室内当中悬帐,谓之作虚帐或只径入房中坐于床上,亦谓之坐富贵。次日五更,用一桌盛镜台镜子于其上,望堂展拜,谓之新妇拜堂,此拜尊长亲戚。”民间婚嫁风俗中还有照镜的仪式,至今仍然存在于我国部分地区,即新娘在出嫁前,会在镜子中端详自己的样貌,这一番举动具有审视自身和迎接新生活的寓意。从某种程度上说,人对自我外形的评判、对内心的观照和对外界环境的观察,均可从镜中得到答案,镜子描摹深纵的空间,也填补意识的空白。
中华传统文化中的镜文化,风格多样、寓意丰富,幻影万象凝聚其中,散射出叠加的光晕,令人目眩,也令人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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