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继宁作为湖北省美术院原院长、艺术学理论专业博士生导师，长期从事中国山水画创作、研究与教学工作。多年来，他怀着对山水精神的执着追求，不断在其艺术实践中，探索与表现传统美育精神和当代美育新的契合点。其作品以中国传统美育精神为根基，呈现出当代山水画艺术的新境界。本文从蕴儒家思想育“德”、融道家思想育“心”、绘家国情怀育“魂”、创当代风貌育“格”几个维度出发，对董继宁山水画作品与美育思想进行深度剖析。
蕴儒家思想育“德”
与西方思想相比，中国文化语境里的艺术，总是呈现出与精神的某种直接相关性。比如，在儒家思想之中，“艺”与“仁”的内在伦理精神相统一，且被看成是人性塑造的最高境界。
为了创作出更有意蕴的中国画作品，董继宁寻根溯源，深入研究儒家文化中所蕴含的美育思想，积极致力于将美育理论融入山水画创作实践，用中国画的笔墨去表现大山大水所承载的中国文化内核，不断探索山水画艺术中所蕴藏的当代美育价值。
董继宁认为，在先秦诸子百家中，儒家对美育思想贡献极大。《论语·述而》曾提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儒家经典以“六艺”为手段，旨在实现“欲人之为君子”的目标，其中也蕴含了以德塑艺、德艺并修的审美境界与道德内涵。
时至今日，儒家所倡导的博雅仁爱的胸怀、志存高远的境界以及厚处以德的言行，依然是当代美育所追求的高尚精神品格。
儒家思想给了董继宁很大的启示。他认为，儒家所提倡的“美在其中，而畅于四支”的人格修养，与当代美育培养优秀人才、提升全民审美素质、塑造新时代美好心灵和激发创新活力的目的，有殊途同归之处。他试图将自己对儒家思想的理解，通过画面的造型与色彩呈现出来，从而达成德艺并修的审美理想。
他的中国画作品《岳麓书院》描绘了湖南岳麓山脚一座至今保存最完好的古代书院。画面中，近景为几株繁茂高耸的树木，其线条具有中国绘画独特的力度与品质。中景为书院的大门，墙面水墨斑驳。从大门处可窥见内院之景，令人心向往之，不知不觉“神游”于画面，沉浸在隐约的琅琅读书声中。苍山远景朦胧缥缈，树木在雾霭之中如谦谦君子，礼让有节，如人格之幻化，使观者不觉间走进了儒家思想所营造的精神家园。他在题跋中写道：“以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等儒家经典为教育思想，成为南宋以后七百年书院办学样式和教育宗旨……”
他的近作在延续对儒家美育精神的探索基础上，在笔墨语言、构图形式与意境表达上展现出更深刻的哲思。在《仁山智水汇通儒道》中，画面采用全景式构图，山体结构取方正之势，强调秩序与和谐的教化意义。山，仁也，通过“比德”意象激发道德联想，借助“中和”形式规范审美体验，最终指向“成人之美”的人格塑造。题目“仁山智水”源自儒家经典命题，强调人与自然的精神共鸣。大山象征仁者的厚重与恒常，水则象征智者的灵动与变通。
董继宁将儒家美育思想转化为可感知的视觉经验，通过一幅幅中国山水画作品证明传统儒家美育并非教条，而是一种可通过艺术创新持续生长的生命智慧。
融道家思想育“心”
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等宇宙观，为人类文明开启了思想的曙光。董继宁以中国道家思想为依托，其笔下的山川与天地融为一体。他笔下的树木或如宇宙中孤独的智者，或如在天地中伫立的相互依偎的爱人。
一幅幅山水画作品，体现出董继宁对生命、宇宙的观照与感悟。他以道家“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为根基，不仅表现了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宇宙观，还是当代人文精神的体现。他曾在《灯下独语》中写道：“我画画强调物象的一种生命感。比如，面对一组树的动势，我倾向于画出一种相互依偎的感觉。我想，这是一种人性化。所谓仁者，爱人也，是关于生命的冲动，也是关于生存环境的思考，是一种表现，而不是一种简单的再现……”［1］
多年来，董继宁行遍天南地北，从不同的山川地貌中感受自然与“道”的本质，《太岳仙山图》《绿遍青城图》《武夷山》等中国山水画作品，都试图以当代人的视角去诠释道法自然、天人合一。他的山水画采用俯视的角度，画面的两端可以无限延展，将观者融入画面之中，令人心驰神往。
“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老子《道德经》中的这段论述使董继宁找到了创作的方向。后来，他在《灯下独语》中写道：“以西北的山水自然为基调，在体现粗犷、荒蛮、苍凉的同时，通过技法尽量让它显示出滋润和抒情的美感，而不完全是一种干裂的写实感。这是对美的一种深刻认识，人始终要在美好中看见生存的希望……作为对土地与人的思考，历史与民族精神的探索，以及对中华民族繁衍生息的黄土地的依恋，我选择了大构图、大块面、大笔触的表现手法，意在体现纵横淋漓、大气磅礴的精神历练。同时，又注重画面的节奏、气韵、笔韵，与天地日月独来独往的思想表达。”这种画家与天地交融的感悟与经验，是通达天人合一与诗意栖居的重要路径。董继宁的中国山水画作品既体现了境与道的关系，还反映了他的民族精神和个人的艺术追求。
无论是儒家之“伦理”的色彩观还是老庄之“本心”的色彩观，都主张从人的主观意志出发，去探索色彩认知价值与社会价值，这既体现了中国文化中特有的人文关怀，也是中国画赋色观的源起。董继宁的中国山水画的色彩，既区别于传统绘画中的“随类赋彩”，同时，又继承发扬了传统绘画的赋色观。他试图将宇宙中的物象与心像结合、情境与心境结合，积极探索天地的大道。他用墨、色加上锌太白独有的兼容与厚重，描绘出苍穹之下万物之生机变幻。他的中国山水画作品于厚重中见灵动，于苍凉中见生机，引导观者领悟道家思想的精髓，通过见天地，从而见内心。
绘家国情怀育“魂”
在董继宁看来，家国情怀不是简单的叙事呈现，而是通过山水意象、历史记忆的时空重构以及对故土的哲学凝练，借助笔墨意境将个体对民族与文化的认同升华为一种形而上的美学表达。他认为“家国”这个概念既包括我们共同的“大家”，也包括每个人的“小家”。在他的作品中，不仅有对大国革命精神的颂扬和江山如画理想的记录，还暗含着对故土疆域的深情眷恋，它们共同构成“家国一体”的文化图景。
多年来，董继宁创作出了《南湖晨曦》《金沙水拍云崖暖》《延安颂》《铁骨铮铮太行山》《峥嵘岁月大别山》等一批以家国情怀的意象为载体，蕴含革命理想、奋斗精神、牺牲精神，表现及颂扬红色精神的中国山水画作品。
2004年，董继宁创作出了大幅中国山水画作品——《峥嵘岁月大别山》。这件作品近处茂林碧黛，丛林间的一汪溪水深邃而静谧。渐远处，有赤黄色的树林，远处耸立的大别山，好似披染了丹霞，以不同层次的赤红色勾皴，于静屹之中见峥嵘。画面中的颜色并非自然景物之色，是他为表现大别山的红色精神而随情赋色，旨在进一步讴歌伟大的革命精神。
中国国家博物馆收藏了董继宁的《江山万里行》系列作品，《祁连风骨》正是其中之一。在这件作品中，他用焦墨勾皴出山谷的苍劲与雄奇，营造出祁连山巍峨连绵的雄势，似一座座不朽的革命丰碑，在恢宏的意境之中见炽烈的感情，观者在画前不觉间思想得到了净化与升华。
创当代风貌育“格”
在董继宁中国山水画中，例如《戈壁寻梦》《长河落日圆》《巴颜喀拉印象》《史诗中的三峡》等作品，均呈现出史诗般的恢宏与厚重。这些作品通过解构与重组传统符号，不仅有宋画宏大叙事的记录，还融入现代构成意识，体现出董继宁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的积极探索，赋予了作品独特的当代审美意趣。在他的作品中，常以雄浑壮丽的中国山水画为主角，借助层峦叠嶂、江河奔涌的意象，来象征中华民族的坚韧与生命力，代表了他的中国山水画语言特征，记录了他对中国山水画当代风貌的探索轨迹。
《向阳湖畔》《月下东湖》等作品，即便描绘的是大自然中的一个小场景，也同样表现出不被画面所囿的、自由辽阔的大格局。这些作品以东方哲学为内核，同时进行跨文化对话的尝试，并在形式语言上吸纳了西方风景画的透视与光影处理，形成一种“中西合璧”的视觉语法。
杜卫曾提出：“要充分发挥艺术的美育功能，将艺术教育作为加强和改进美育的着力点，发挥美育对提高学生审美和人文素养的重要作用，促进其感性与理性的全面和谐发展，构建‘大美育’育人格局。”［2］在董继宁的中国山水画作品中，通过对艺术、文化与精神的当代重构，将个人的宇宙观与人生观借助艺术语言表现出来，更好地实现以美育人的功能。
董继宁在《灯下独语》中写道：“蘸着执着，用笔墨寻找真诚，寻找自己。天地、日月、山川、河流告诉我答案，又仿佛永无回音。”在与大山大水的对话中，他将对山水的感情，用诗意的语言生动地表达了出来，他笔下的山水早已超越自然表象的物理属性，成了一种精神观念。从画面中，可以感受到自然生命的博大，荡涤并浸润着观者的心胸和品格。
多年来，董继宁潜心耕耘于山水丹青之中，以哲人般的思辨精神，不断深化传统中国山水画的当代美育意蕴。他创作的大山大水既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致敬，也是对中国山水画现代转型的积极探索。中国美术家协会美术理论委员会主任尚辉评价其作品具有“现代性视觉”。
董继宁通过对儒道美育思想的视觉化呈现，在儒道交融中开辟美育新境，滋养当代人的精神品格与审美胸襟。他以家国情怀为底色，通过山水意象熔铸民族精神图腾。他以当代审美为革新，突破传统山水程式语言，用解构与重组的方式激活水墨的现代性表达，积极建构具有东方气韵的当代审美范式，真正实现以山水育魂、以创新铸格的艺术理想。
参考文献：
[1]董继宁.灯下独语[M].香港:亚太文艺出版社,2005.
[2]杜卫,何茜,卞含嫣.加强和改进中小学美育促进基础教育高质量发展——专访杭州师范大学杜卫教授[J].教师教育学报,2023,10(5):11-20.
基金项目：2024年度湖北省教育厅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和专项任务项目“中国古典美学智慧视阈下的高校公共美育体系建构研究”（项目编号：24Y040）；湖北第二师范学院2020年校级教学研究项目“专业认证视域下美术学教师教育类课程教学改革研究”（项目编号：X2020004）
（作者系湖北第二师范学院艺术学院副教授，武汉理工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艺术学理论博士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