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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核实中..2011-03-30 11:27:37 来源:中国建筑家网
内容提要:生态美学植根于人类对自然的无限深情,对生态美学的情感基础的探索,是这门新兴学科建构和发展的必要环节。人类对自然的情感经历了从混沌一体到二元对立,从仰视、平视到俯视、内视的几度巨变,从功利性的依赖利用到非功利性的审美,从模仿自然到比德畅神,从改造利用到理解接受自然的自在状态,逐渐达成了人与自然之间的类似主体间性的交流和平衡,生态美学成为生态文明阶段的显学。
关键词: 生态美学、生态艺术、情感本体论、生态伦理
20世纪50年代起兴起的自然保护运动及生态伦理和生态美学建构热潮中,人类开始重构人类与自然的关系原则,重新审视人类经济理性、科技理性及道德理性和审美理性,人类对自然的非功利情感全面复苏,大地美学、环境美学、生态美学等兴起,“自然全美”观念、自然“自在之美”及“人与自然一体”的观念,成为对自然审美情感的主导方面。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的生态美学研究方兴未艾,在传统的天人合一观念基础上建构起来的生态审美意识,迅速渗透到审美创造和审美接受环节,形成生态美学和生态艺术、生态批评的热潮。
当代信息文明与生态文明并建,在智能化机器武装的人类越来越强势的背景中,人类和自然的二元对立格局愈演愈烈,直至濒于断裂,地球支撑不了高消耗高污染的发展模式,物种快速减灭,生存基本条件恶化,生态系统不可逆地趋于失衡甚至崩溃,这使人类文明究竟是飞速发展还是快速奔向灭亡都成为问题,这是自然系统对人类文化系统的无可置疑的否定。全球性生态危机、环境危机、能源危机、人口危机、核威胁及恐怖主义、公共卫生问题等等却在预警人类文明的可持续发展问题,这是人类开始虚心、敬畏的前提。人类必须反省和重建人与自然的关系,谋求可持续发展之路。而人与自然关系模式的调整势在必行。
人对自然的功利态度向审美态度的转换,是生态文明建设时期的普遍精神走向,原本只在艺术和美学中常见的人对自然的细腻情怀、高远眼光和审美情趣,如今已成为大众日常生活心态,生态伦理、生态美学、生态艺术等引起前所未有的广泛的共鸣,人类情感世界超越人际关系范围而形成一个更广阔的精神天地。美学的本体在情感世界,而生态美学植根于人类对自然的无限深情,对生态美学的情感基础的探索,是这门新兴学科建构和发展的必要环节。
一、生态美学的情感基础——人类的自然情感模式变迁轨迹
自然是人类的发展源头和生存环境,对自然的情感是伴随人与自然关系模式的变化而变化的。从母体到对象,从崇拜畏惧到感恩亲和,从认知改造到保护守护,从理解尊重到热爱眷恋,从自然环境到精神家园,人类对自然的情感经历了从混沌一体到二元对立,从仰视、平视到俯视内视的几度巨变,人类对自然的情感形成情感世界的本体论根基。
原始社会时期,人与自然浑然一体,对象化意识和人类自我意识均未明确分化,人与自然互渗式思维占统治地位(参见列维-布留尔《原始思维》),人类萌芽中的理性在协助构筑神话想象空间,象形文字既是形象思维的产物,又强化着借助自然喻体的形象思维。对原始人来说,情感世界就是其主要的精神天地,混沌狂乱真挚强烈,并在原始巫术和宗教中逐步认同整合。
人类对自然母体的情感很复杂,依自然环境和生存方式的不同而不同。
一般说来,生存在适宜人类居住的丰饶平和的环境中,如温带大陆性气候条件下,四季分明,自然规律容易把握,农业早熟,人容易产生对自然的亲和依赖心理,神秘感好奇心则易被抑制,影响自然科学的深入探索。而在海洋性气候的多变条件下,人对自然的敌意和畏惧及崇拜祈求的心理就更明显,适宜宗教信仰产生,科学探索热情也因需要而高涨。热带丛林中,植物繁茂,食物易得,生命早熟,容易导引情感丰富和升华,自然可成为情感寄托的永恒家园。沙漠戈壁荒原类单调恶劣的生存环境中,则强调坚韧的意志,抑制丰富情感,自然美景成为歌咏中的海市蜃楼。草原文化中自然与人的融合更突出些,人与动物相依为命的关系是其特点;山地文化森林文化中,自然则易成为直接对手,狩猎民族的敌对意识和独立意识更强烈;湖海河岸打鱼经商为生的民族漂泊不定,靠交换资源生存,环境多变及命运不确定性使其对自然既抱有实用态度,又有些许浪漫而无奈的情怀。中国传统文化中农夫、樵夫、渔夫、药农、游侠等形象有着不同情感文化蕴含,就是这些不同自然情感模式的折射,西方文化中的牧人、猎人、商人、匠人、英雄骑士等形象的情感类型也有类似功能。
原始人类对自然的情感表现在其神话系统中,自然神的位置和对人类的控制程度,是自然环境与人的关系的折射。人与神的关系是人与自然关系的反映,二元对立思维模式是早熟的人类与自然环境斗争的产物,而天人合一的情怀则是自然的宠儿的优越感的升华。在一些文化源头,神与人绝对是不相融通的两个系统,人对自然的敬畏膜拜是宗教和科学共同的心理根源。作为自然统治力量的象征,庞大的神话谱系成为西方人文化情感的基础构架,在希腊神话中,以自然力为源头的神是不可挑战的,可以主宰人类命运,神系与人间是截然不同、不可混淆的两个系统;而在农业早熟的中国文化系统中,人的地位很早就取代了自然神的位置,人类力量在农耕文明中稳定展示,神的系统与人的系统则界限不清,如中国的三皇五帝的血缘谱系可一路延续到乡野村民。中国人相信,神仙也是人来做,人对文明的贡献卓著则可能被后人神圣化,自然神的位置则相对低下;祖宗神明不可欺,有钱就修祠堂,而土地神庙则大多破破烂烂地矗立在郊外,山神河伯雷公电母也不过是可贿赂取悦的人间统治力量的折射。中国人的文化情感主要不是依托自然而是依附历史展开,有更明确的人文色彩及人文局限,伦理情感和政治情感统辖了自然情感;自然或者是面目模糊的“天地”,或者是作为艺术表现对象的具体的日常的事物如山水花鸟鱼虫,或者是比德寄怀的喻体,或者是精神伙伴式的“齐物”对象,而不是独立自足的甚至人格化的性格化的、寄予人类无限想象和期翼的、高于现实人类高于现实世界的、神力无边的理想天国。因此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神话系统不如早熟的历史科学影响深远。
农耕文明发展起来后,人类按四季安排农事活动,自然的神秘感退却,亲切感增加,自然成为艺术表现的主题,农牧业的发展使人类把自然整体分割成几块:对人有利的、有害的、有关的、无关的;亲疏远近一分,利益明确,情感关系便逐渐明确定位,有了质与量的考量。有情之自然以有机物为主,无情之自然以无机物为主;与人关系密切的自然事物成为焦点,其余成为遥远背景;利于人类生存的自然成为正向情感的对象,有碍人类的自然事物成为负向情感的对象。
生产方式的不同,会形成对自然不同要素的特殊情感体验,如狩猎民族对山林野兽的了解,渔民对水世界的情怀,游牧民族对草原上马背生涯的体会,农民对土地和植物的情感,山民对奇峰洞穴松涛猿鸣的记忆,都会成为他们情感世界的独特风景,人类对自然的整体性探索和情感反应始终是古典艺术反映的主题。
工业文明时代,伴随自然科学的迅速发展,人类对自然的了解和理解达到前所未有的深度,而科学祛魅功能也充分发挥,自然在人的心目中失去了其完整性、自在性,失去了感性的诗意的光辉,自然界变成了人类资源库。自然成为人的认知中把握了的自然、在人的实践中被改造和驯服了的自然、在人类文明中隐退了的自然,人对自然的敬畏之心荡然无存。自然不再是母体,不再是想象力之源,不再是思维喻体之主流,而成为冷冰冰的材料、能源,或任人控制和改造或保护利用的环境、生态,作为人类生存的前提和条件而不是作为自在自然本身而存在。人们会“无情地欣赏”自然之美:自然山水成了售票游览的人头攒动的风景区,植物花卉被断根截叶剪切为一束束表达情感的捧花或插花艺术,动物园中家长带着儿童欣赏牢笼中的囚犯,金属宝石的冶炼开采热潮形成大片丑陋山野。曾几何时,自然远离人类成为遥远的田园梦和山水情结,登山潜海极地探险沙漠跋涉等征服行为将自然景观极度广泛呈现,自然已无神秘可言。人类在征战自然征服自然的过程中对自然的情感体验越来越淡薄,自然只是对象——认识和改造的对象,而不再是母体、伙伴、对手,人与自然的情感互动几乎停滞。动物高速灭绝,植物种类随人类需要而变,森林绿地湿地面积锐减,“寂静的春天”里听不到生命的喧闹,山水地貌因人类改观,稳定性和平衡性下降,如大型水库梯田路矿工程建设对自然的影响极为严重,自然在人类文化系统中变得支离破碎,失去了整一和谐的状态。
直到后工业文明时代到来,人类才开始反思过度猖獗蛮横的建立在人与自然二元对立基础上的“西式现代性”。自然生态失衡、自然灾害频发、自然资源枯竭、自然环境破坏、自然生存条件恶化等,已迫使人类不得不改变发展模式。信息文明把社会发展重心从开发自然资源为主,转向开发精神资源为主,以最少的自然资源与最大的文化附加值集合来建设,信息文明与生态文明并建,人类对大自然的态度从自然的主人转换为自然的守护者,又转换为自然中的一分子,人类的谦卑和忧患意识被迫觉醒。
当生产社会转变为消费社会,创造美学转向接受美学,大众文化的非理性层面复苏,在精英文化对科技理性和精神领域的权力结构的反叛与解构的导向下,精神领域开始了后现代主义的情绪化反抗。从建筑艺术的后现代风格开端,解构拼贴混搭裸露戏谑反讽狂欢之风席卷各领域,理性建构的巍峨大厦纷纷倒坍,隐蔽的精神制约和控制及精神专制也纷纷蚀解,人类情感世界以正面形象展现,不再是与神圣对立的妖魔化世界,也不是与理性对立的软弱混沌的感性泥潭,而是救赎技术理性辖制下的机械文化积弊的感性解放路径,是对抗单向度社会单向度人的具有否定性锋芒的审美之维(参见马尔库塞的有关论述)。如奈斯比特所言,高科技与高情感须达成平衡。
人类对自然的情感在大自然的全面报复来临时猛醒,而生态危机和环境危机已成难以逆转之势。人类对自然的回归意识一方面表现为生态保护、环境保护和循环经济的推广,另一方面表现为旅游热和自然遗产保护,还有一方面表现为生态伦理和生态艺术的兴起。获得强势的人类开始懂得责任和自律,懂得谦卑和敬畏,懂得仁爱和欣赏,自然从环境的人为框架中脱逸,开始在人类的审美眼光中复魅,人类对自然的功利态度开始全面转向审美态度,生态美学由此奠定了其现实基础。
在高科技时代,人类视野中未被人类染指的“自在自然”已很少,在发掘自然本来风采的生态艺术的热潮中,身体艺术也悄然再度成为时尚,因为在高科技时代的人造虚拟空间中,人类的身体成为最后的自然,是人与自在自然联系的最后纽带。对身体的关注是在智能机器威胁中的感性挣扎,身体成为哲学范畴,成为存在的实证。也应看到,身体从美学对象、养生学对象到医疗学对象、到成为美容手术任意处理的对象,其地位也在变化和滑落,而身体审美标准在当代走向多元和宽容也表明生态平衡意识在这一自然领域的贯彻。
人的身体是自然,人的精神领域中也有自然,如天赋和情感。现代教育以理性为基础改造精神世界,天赋的多样性和情感的自然性易在模式化教育中受鄙夷遭戕害,在科学教育取得巨大成就的同时,人文教育艺术教育却走走停停,不尽如人意。精神自然界的处境也如物质自然界一样在人化改造中陷入困境。而后现代主义对理性权力结构的蚀解也在呼唤精神生态的多元和谐,人类在理性化的进程中发展壮大的情感世界,在产生高度情感智慧的时代,开始自觉转向情感自然,并从人类对自然的情感体验中建构人类情感自然的境界。
正如马克思所认为的,人实现了的自然主义与自然实现了的人道主义是相互贯通的,其综合,就是理想中的社会形态。[1] 在情感世界,人类对自然的情感的嬗变路线,与人类情感的自然而然的自由状态,是情感现实与情感理想的相互牵制的两极,共同构成情感天地的基础支架。精神自然和自然精神的趋向一致,是人类精神世界走向辉煌的必由之路。
二、 生态审美的具体范例——自然美的情感解析
伴随人类实践的发展,人类对自然的情感越来越广泛深入,随着认识和改造自然的工具系统的发展,人类对望远镜中的宇观自然和显微镜下的微观自然的认知与欣赏也进入精神视域,形成当代艺术和审美的新焦点,在一些先锋前卫的影视艺术、动漫艺术、电脑游戏艺术中表现尤为突出。而在普通人的日常生活领域,人类对自然的情感仍集中在与自身感官感觉和生活需求对应的领域,如自然环境及动物界、植物界、无机物界中与人密切相关的部分。
自然环境与人的关系是在人的主体意识明晰起来后才凸显的,恶劣生存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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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参见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论证“共产主义”:“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因而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自然、向社会的(即人的)复归,这种复归是完全、自觉的而且保存了以往发展的全部财富的。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等于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它是历史之谜的解答,而且知道自己就是这种解答。”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 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22页。)又如,“彻底的自然主义或人道主义,既不同于唯心主义,也不同于唯物主义,同时又是把二者结合的真理。我们同时也看到,只有自然主义能够理解世界历史的行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 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67页。)
和异常气候天象会给人类强烈刺激,引起恐惧和敌意,而风和日丽环境宜人水草丰茂则带给人们祥和喜悦的情感体验。对自然整体的情感与人的生存能力相关,人对环境依赖性越强,对自然的功利性情感反应越明确;人越是独立,对自然的情感越接近审美体验,正向情感的对象范围越大。人们在原始状态会逐水草及食物而居,自然对丰饶之地情有独钟;农耕时代可稳定生产食物,则有闲兴欣赏山水花鸟;工业时代自然成为艺术的资料,美化环境观光旅游成为与自然亲近的方式,无情面对自然成为多数人的自然情怀。到后工业时期,人对自然的情感体验虚化,数码艺术和极地探险中的自然情感已是极不自然的矫情之举,但对自然的关注因自然生态失衡而被迫突出。在生态文明浪潮中,自然情怀不再只是文人雅趣而成为大众情趣,日常生活层面的对自然事物的真实情感逐步汇聚、自然流露,形成生态艺术广泛流行的社会心理基础。
人对自然中与自己利害关系密切的部分情感反应较强烈,而关系较远的只能作为精神象征性对应物的,则情感反应淡漠,表现出来就是,接近肉身欲望的低级情感表达强烈,接近精神层面的高级情感表现淡漠。人类对可作为自己食物的对象有明显的正向情感,对自己的天敌有明确的负向情感,这是最初级的情感。对日月星云风雷雨雪山水原野等的好奇、认知、欣赏、表现则要复杂一些,在宗教情感和艺术情怀中更为多见,对普通人的日常生活而言,杞人忧天、文人悲秋都属有些不可理喻的“闲情逸致”。正常人对利害、益损、善恶的本能反应和理性判断往往不自觉地趋近,体现为良心良知的不约而同的一致性。由理性确定的价值观会影响到情感态度的方向和性质,使情感图景锐化明晰。同时,情感强度与交流程度也有关,如人对人的情感一般比人对动植物的情感强烈,人对进化程度接近人类的高等动物的情感比对一般生物如鱼虫等强烈,人对动物情感比对植物情感强烈,对植物情感比对无机物情感强烈,后来逐渐形成了特定价值序列,情感序列因之发生变化。每个个体的情感会经历人类情感的演化历程,表现为儿童情感心理与成人情感心理的明显差异。情感兴趣与生产方式也密切相关,如非洲土著对宝石的兴趣可能不如对动物足迹研究的兴趣大;草原牧民对羊羔的温情可能被视为怪癖,因为现代社会中一些国家中对弱势群体的关注可能也不过于此;农民对土地和庄稼的热爱是有拜金主义倾向的商人难以理解的,等等。情感模式受经济体制和社会制度影响很大,文化模式也会影响情感反应的内容与方式,如宗教、道德、习俗等都会影响人对自然的情感,伊斯兰教对猪的忌讳,印度对牛的崇拜,中国国花国树评选中体现出的传统文化情怀,日本对垂暮空寂甚至死亡意象的审美,西方人在绘画雕塑中对人体美的淋漓尽致表现,非洲舞蹈中的的模拟动物倾向等等,在自己文化系统中理所当然、自然而然的东西,在异质文化系统看来,都体现出明显的奇特的异域文化风情。
人类对自然事物的审美情感从人体开始。人体也是自然,人类对自身身体的情感肯定是对自然事物的情感中最为强烈和明晰的,食色,人之大欲,都离不开身体,对身体的审美是伴随最为强烈的情感合欲望而最早达到精神层面的,人[美学研究网http://www.aesthetics.com.cn]体艺术的发达就是其外化的产物。雕塑、绘画等造型艺术的主题总是围绕着人体,表演艺术借助和凸显出人体,语言艺术也在细致广泛地开发着人体的不同层面。人体是我们认知和体味自然的尺度,对自然事物的情感,归根结底与我们的体验和感受是否舒适愉快为准绳,超出肉体感官承受和感觉感受范围的自然,不在审美视野之中。上天有好生之德,生生之谓易,阴阳和合化生万物,利生是美感的自然基础,审美潜意识层面总是与生命哲学联动的。健康的人体审美情趣,是对其他自然事物审美情感的前提。对人体的蔑视厌弃和排斥,及畸形病态的情趣,也会导致对其他自然事物的漠视、侵害和扭曲心态。
我们对动物的情感可依它们与我们的关系而定。一些动物很早成为人类驯化对象,于是在早期艺术中,他们会成为表现主体,如可成为自己助手朋友的牛马犬鹰,可成为食物的猪羊鸡鸭鹅兔鱼虾蛙蟹,可成为敌手的狼虎熊豹,可成为宠物的猫狗鸟龟鱼虫,可成为精神象征的鹤鹿象猴和龙凤,可成为观赏奇景的稀有珍奇动物或想象动物等,如麒麟等瑞兽,都是古典艺术中常见的表现对象,寄托着人们的无限深情。在绘画雕塑民间工艺美术作品中表现的动物,与教科书中标本图志不同,它们是有精神有生机有性格的形象,人在其中挖掘和发现了人类的萌芽期的稚态,在对这些动物的表现中体现了人类不同的情感理解,动物的意象及其体态毛皮声音姿容意趣之美大大丰富了人类的情感世界。与动物的伙伴关系(如犬马)深化了人对友情的理解,收养宠物深化了人对亲情的体验,而那些以特定动物为主要表现对象的艺术家,如以画驴画马画狮画虎画鸟及鱼虫著称的画家雕塑家,往往对其表现对象如痴如醉、体察入微,在动物形象中灌注自己的精神和情感,在自己的生活中揣摩动物情绪姿态,在艺术作品中提升了这些自然生命形态,体现出自然自在的颜容中人文文化的美感特质来。
对植物的审美在农耕文明时代发展到高峰。植物纹样的表现在陶器时代已相当普遍,几何形状的抽象变化大大丰富了人类的形式感。对动物的情感集中在功利层面的居多,强烈而世俗,而对植物的情感则是精神指向的,更多美学意味。我们把植物分为有用的、无用的,及有观赏价值的花木等等。实用的庄稼蔬菜水果林木,大量种植,使其成为植物领域的优势品种,我们的国徽上也有麦穗谷穗图案,体现出农耕民族的明确的情感偏好。而田间杂草则是消灭的对象,若是牧草柴草药草或工业原料,又当别论。有些植物成为精神象征,如梅兰松竹菊荷之于中国;,有些则成为国树国花,广受喜爱;有些成为民族艺术的主要图案符号。植物形象的情感内涵,在《诗经》、屈原的香草赋一直到当代“花语录”中一直传承不绝,对植物的审美是人类情感中淡雅而诗意的部分,无论是民间的富贵牡丹还是文人的芭蕉夜雨,都是中国情怀的美好寄托。
中国的花鸟画把对动植物的情感细致刻画出来,随四季变化而考虑花草鸟虫的搭配,把自然规律与审美规律融合一体。山石林木间,虎跃马腾鹤舞猴戏,自然情态尽现,一个生机盎然的世界纤毫毕现地进入精神视野。百姓生活中对植物的情感在养花植木、旅游踏春、居室装饰及服饰中也能体现出来,生活用品广泛地使用植物图案色彩,古典偏写实现代偏写意,其中绵延不绝的是人类的自然审美情结。李渔的《闲情偶寄》中描绘的由木本藤本草本植物构成的草木社会、个性各异的花卉性情,更是植物审美情感领域的绝唱,可作为中国人奉献给人类情感世界的奇葩。在中医中药理论和中国养生观念的领域,人体与植物(也包括一些动物、无机物)的交流融通的关系的表达也是诗意盎然的,不为良相即为良医,辩证施治的好中医不仅通治理之道人生哲学,也是高明的艺术家。中国人对植物的审美更多情感色彩,而西方静物画中的植物形象则以其几何形状、数学比例、色彩搭配、轻重质感对比等,彰显出科学的、逻辑思维的路线对审美感觉的辖制。美国畅销书作家迈克尔-波伦著的《植物的欲望——植物眼中的世界 》(王毅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出版),分析了甘甜的苹果、美丽的郁金香、令人陶醉的大麻、与人相互控制的马铃薯,把人对植物的欲望、情感和理性全方位展现,也是部有天才气息的妙作,显现出在对植物世界的阐释中情感与理性互渗的现代气息,有生态美学的意味。
中国人对自然环境的审美更显成熟。一般早期人类认为适宜于人类居住的自然环境如山青水秀花果繁茂奶蜜飘香之地是美的,只有改造自然的能力达到相当高度,才会非功利地对险峰奇瀑雪山荒原等产生美感;而中国人对自然一往情深,而且很早就脱离功利而趋于精神性审美,无论是道家的天地游心、齐万物,还是儒家的仁者乐山智者乐水,释家的寄情安神之所,都体现出对自然本体的憧憬与亲和。山水作为精神意象和精神家园、精神原乡而成为文化人的审美焦点。作为卧游澄怀之佐的山水画中,黑白为上,素色为佳,超凡脱俗,涤心畅神,而青绿山水则有尘世温馨,金粉山水之类的院体画则是富贵气浓而少林泉之致,若是色彩丰富艳丽则迹近民俗年画了。可见山水旨趣不在客观描摹,而在主观情志。中国山水画的有我之境显现画家博大超逸的胸襟,无我之境的营造,也是理想主义的:全景式的多焦点观照,全知式的史诗般的画卷,不是一人一时一地的肉眼所见,而是心中江山、脑海风云、眼中景物的融汇。看中国山水图卷只能是超人的视角,若在飞机上或山巅俯瞰大地,略可领会其意。有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势,把天地放入胸怀的气魄,把时间和空间合观的气度,才能绘出江山万里图的长卷!中国山水画的叙事史诗般的宏阔洒脱,与西方风景画中的肉眼观景中讲究科学性的严格比例光影变化色彩过渡,是完全不同的审美旨趣。
对无机物的审美,集中体现在对矿石和金属的迷恋上。在石器时代,当人类开始选择制作工具的石块的形状和质地时,功利性考虑居主导地位;当对工具的加工超出实用而追求几何形状的规则平滑时,人类的形式感已经觉醒;当石器出现不必要的装饰纹样,并注意到色泽,甚至抛开实用性专门选择装饰性效果,人类对石头的审美已然明晰化。对美石的玩赏加工,是人类对无机物的礼赞。如中国的玉文化,西方的钻石文化,以及对各色宝石的迷恋,附着在这些特殊的珍奇石头上的种种传说、含意、祝福、魔咒、命运预示、神力显示等,使这些罕有自然物成为类似象征艺术的符号系统,拥有了特殊价值。这些在火山爆发桑海沧田之类巨变演化中形成的奇石,在人类心目中成为命运折射和载体,并以其自然的秩序、规则、色泽、纯一,成为自然界造就的艺术品。而不同民族文化中欣赏的不同的石头,一则与矿产分布相关,一则与文化观念相关,如中国儒家文化讲君子之德温润如玉,于是半透明的蕴藉丰富的玉就成为无价之宝;而爱憎分明恣意张扬的文化中则对光芒夺目的钻石情有独钟。不同颜色在不同文化中的含意也会决定这些色彩的石头在这种文化体系中的价值与意义。如白璧无瑕、黄玉为印,水晶辟邪,红蓝宝石与命运关联,珍珠玛瑙为常见饰物,等等。中国人对美石的鉴赏除了装饰品和石雕玉器,还包括更有天然意趣的:如奇石欣赏(从鹅卵石上的画境发现和诗意命名,到肉石的惟妙惟肖),盆景中的山景缩微和园林中的“瘦、漏、透”的丑石奇观,从印章的石材选择到建筑园林中的石头点睛之笔,均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效果,追求“虽自人工宛出天然”的意韵。中国文化中虽然不象西方文化传统中把石质雕塑和石质建筑推向极致,也没有把钻石文化在贪欲中引入血腥,但对石头的深情依然引人注目,在园林艺术和玉饰品艺术中别具一格。
烧制陶瓷、冶炼金属的技术逐渐成熟后,在陶器、瓷器、金属、玻璃等人工材料上,人可以更加随心所欲地赋形,于是对新材料及提炼合成金属如金银铜铁锡器的审美也兴盛起来。中国的青铜器是划时代的杰作系列,其狞厉之美(见李泽厚《美的历程》中的相关论述)凝结了中国人的未经驯化阶段的情感野性的力量,神秘、崇高、放肆、刚烈、残酷、厚朴、霸蛮,尽在其中。到陶瓷时代,则是阴柔之美的天下了,柔和的曲线、明丽的色彩、光滑润泽的触感、细腻精致的图案、优雅恬淡的品味,成为中国的文化形象标示。其他文化系统中,脱离货币职能的金银制品和随意赋形的玻璃制品也有突出的审美价值。现代性的体现物中,冷峻的钢铁压倒炫目的金银成为工商文明的代表性语言。一般来讲,有灿烂色泽、不易得又无害的金石容易引起情感正向反应,而色泽诡异辐射强烈的金石往往被视为邪物。磁铁相吸的特性曾在想象力的世界中被认为是无机界进入有情世界的门槛,可见我们对无机物的情感反应多半是人类自身情感的折射。人工材料和金属提炼在技术发展初期可能引起惊异和珍视,如陶瓷铜铁玻璃塑料等都曾作为贵重材质,而随着技术普及,便失去魅力,自然原生态的美物则历久弥新,在高科技时代人类拥有造物能力的背景下,仍能显示出其自然美的价值。
在工商文明向生态文明过渡期,自然依然在人类的辖制之中。尽管附庸风雅的人们热衷旅游,自然山水成了供售票游览的人头攒动的风景区,人们排队在前人留下的风景题词前留影以示到此一游,一边小心着脚下的路,一边在数码相机屏幕上回放的照片中寻找人群中自己的脸,——很难在浮躁心态中体会到自然情趣。动物助手在机械化时代退役了,当牛作马的幸福生涯已成历史,现在它们只是一块块活肉,牧业直接变成屠宰业前奏:现代化猪场的猪在只有一平米的铁栏空间中快速育肥,电刑杀死,连死前的挣扎和嚎叫也省略了;现代化鸡场的鸡在铁丝栅栏间伸头啄食,鸭子被强迫填食增肥,或因禽流感可能威胁到人类而被成批集体坑杀;奶牛慢条斯理地吃着含有同类骨血成分的饲料,把自己变为食材,健壮而智力未达到理解人类伎俩的小公牛在斗牛场上被一块红布愚弄,直到身上插满那个英俊潇洒衣着华丽、令无数女人着迷的勇敢的斗牛士的以舞蹈性动作投来的木剑,最终流血而亡,赢得全场山呼海啸般的疯狂喝彩。只有羊群还有草地上游荡的短暂的梦,它们或被剃光毛彼此在寒战中相互欣赏,或在耳朵上剪出各家印记以便归栏待宰。一些野生动物因其皮毛肉骨被人类看中,也会成为人工养殖对象,从自由躲避追杀到大量繁殖成活动肉块,也不知该喜该忧。商业广告艺术中充斥着殖民地宗主强权思维逻辑:烤鸭店前立着唐老鸭托盘请你品尝它的美味大腿的雕塑,高速路上有猪八戒笑眯眯扯出名牌猪肉的广告,商场门前可爱的熊猫或青蛙形垃圾桶大张着嘴等着你往里塞垃圾。我们不仅食肉寝皮还代言其高尚情思和无私为人类奉献的精神!动物园的水泥堆砌的狮虎山关着昔日威风凛凛的敌人,或焦躁打圈儿,或无奈打瞌睡;我们的近亲大猩猩一脸傲慢地翻着白眼,猴子们则上串下跳抢花生,这些头脑灵活少自尊的动物历来为人喜爱,还可浪迹山林。我国媒体曾披露峨眉山枪毙了一帮流氓猴,据说有围攻花姑娘和拦路抢食物的举动,这自然是智力发展过了头,忘了上智下愚不移,忘了等级观念,该丧命的,你以为还是聊斋志异的时代吗? 如今观赏类的鸟类在铁丝笼子里鸡鹤共舞,孤独的孔雀对着花手绢开屏,早忘了求偶的情歌;熬过无数劫的活化石大熊猫在玻璃屋中接受人工辅助交配;只有猫狗等少数幸运者成为人类宠物而在城市的水泥森林中生存下来,打扮得奇形怪状摇尾乞怜;这不是动物理想的生存方式,也不是其自在的本然状态。我们对动物的情感逐渐成为一种表演,孩子们定期到动物园观看和体验人类力量的优越性。人类满足自己显示爱心的欲望也以近乎残酷的自私方式表达。
植物在农业时代的风光在工业城市中回光返照般延续,大片田园缩微成公园及道路两旁的园艺带,在社区和庭院中也能支离破碎地点缀春秋,最美丽的花卉在花店被剪插完毕流播喜丧,或在花瓶中绽放短暂的残酷青春。无土栽培的景观农业、采摘旅游、农家院生活体验成为城市动物的新时尚。
工业时代对无机物的研究登峰造极,在理解的基础上制作人工材料、人工能源,对自然的崇敬降到最低,人工宝石更加完美的品质一度替代了自然宝石的价值,人工宝石的炫目光彩与任人随意赋形的特性使其更能成为随心所欲的人类自信时代的标志,成为时尚极品,而天然宝石成为落寞的祖母收藏。甚至时尚设计师会安慰那些因佩戴落伍真珠宝饰品的贵妇:“宝贝别哭了 ,我们就当你戴的是假珠宝好了。”自然宝石只能凭其不可再生的稀缺性而保留一席角落地位,一旦加于其上的意义的神秘光环消逝,单凭商人眼中的经济价值很难让它绽放昔日的辉煌。直到新材料技术出神入化到巧夺天工,又普及到日常用品,形式完美无瑕、内涵空洞的人工制品才因司空见惯而失去魅惑,在无机物审美中天然珠石的价值再度高涨,因其不可再生的一过性,因其瑕疵的自然真实,因其不完美而亲切可爱,与生态美学中的自然全美观念暗合。
人工制品的价值则全体现在观念上。金属制品成为生产和生活的日常用品,人们可能会喜欢不锈钢的冷硬光泽和坚固,玻璃的透彻简洁,直线的便捷和完美几何形状的明确,这些物质材料的兴盛,标志着人们对理性的和抽象的审美正在促使理性向内心情感世界殖民。
三、 生态艺术与后工业文明时代的人类情怀
人类对自然的情感从功利性的环境依赖(生存条件、资源基础、生产资料、生活场所),到非功利性的审美;从向自然索取食物,到与自然合作生产;从模仿自然到比德畅神;从只欣赏如画的风景,到理解接受自然自在状态,包括其对于人类来说是零乱不美无益甚至有害的状态(如沼泽湿地雪原,这些不宜人居的环境可能是其他生物的天堂),经历了漫长的进程。人类终于开始意识到,自然不必为人类而存在或改变,人类因自己的利益而对自然提出的要求,如果违背自然天性和规律,就是一厢情愿的“人类霸权主义”。自然的不加理会是对骄妄人类的嘲弄,而自然环境的被迫改变则可能是悲剧性或灾难性的事件。如植物界动物界因人类的农牧业发展而发生的物种分布改变,因人类工商业发展而发生的物种快速灭绝,自然界因人类活动而失衡畸变,最终会破坏人类生存的基本环境和条件,使人类自食其果。
目前人类对物种生态的保护主要还是出于自身利害的考虑,生态伦理的伦理主体始终是人类,自然是被动的外在的客体,而非同等权利的另一个主体,更不是与人类自身生存息息相关的决定性的“大主体”。这样建构起来的生态伦理依然是人本伦理,这是现实的人很难突破的思维视域,而生态艺术则在非现实层面上又超越一步,达成人与自然之间的类似主体间性的交流和平衡。深度生态观念不仅仅是人与自然环境的平衡,而且是包含人在其中的有机系统与无机系统的和谐,是因自我意识(类意识)清醒而心惊的人类想要重回混沌安然状态的渴望的外化。
于是当代生态艺术以“自然代言者”的姿态出现,首先表现为对自然母体的眷恋钦羡,而后是对人类无节制的人化自然行为的声讨和反思,同时也表现为在情感和感觉领域中对自然的深度开发和精神渗透。在当代生态艺术中,人类多半不是回归了原始自然,而是把自然人化进行到更深入的精神心理层面,以人的心理模拟自然精神,构成假想模式,以自然生态平衡规律为人类文化导航。人与自然对话的艺术形成当代新巫术形式,人与自然的交感呼应、人与自然互渗的原始思维再度成为时尚,新神话系统试图在高度发达的自然科学所揭示出的广袤天地和人类制造的光怪陆离的失控世界之间促进整合。
在高科技和高情感交织、日常生活与艺术制造一体的新文化时代,美学规则已普及到日常生活领域,大众热衷于在技术手段和经济条件支撑下美化生活玩赏艺术,而艺术家在拼命捍卫迅速消失的自在自然,大力开拓无人迹的新时空,创造惊世骇俗的新艺术,甚至以乱为美,以变为常,以丑怪为震撼,以恶暴启良善,以揭示生活中被遮蔽的人类的霸蛮和冷酷为责任,甚至远离了传统美学原则和艺术圈地,其叛逆和偏激使人警醒,也易使艺术本身在人类精神领域成为意识形态排斥和压制的对象。过分激进的生态美学和生态艺术往往自绝生路。生态艺术本身发展亦需与现有精神生态环境达成和谐并趁势发展。
生态艺术的兴起也是人类对工业艺术反思的结果。后现代时期对工业文明的审美消化,表现在当代抽象艺术的怪异审美观中,表现在对无生命钢铁水泥环境中人类肉身和精神的脆弱性的刻画,对人类走向机械化的无奈和担忧弥漫于当代艺术中,自然的温厚情感成为淡远的梦境追忆,如今想在网上看到未经技术加工的纯自然风光已很不易,在大型游戏和数码影视制作中,自然界已成精神性质的人工风景,那些呼之即来的可感环境和可不断替代复生的虚拟生物已成为新新人类的新自然观的折射。数码偶像在吸引真人的眼球和心灵,人类不知不觉被抽象自然控制,成为机器的附庸和玩偶。这是人工自然与原始自然在人类生存环境中的严重失衡。人是自然生态的一个环节,肉身性的人最终还是需要实体性的自然生存条件,当生态严重失衡、生物快速灭绝,也意味着人类末日的来临。
在科学系统中拓展的时空,在学术系统中重述的历史,在艺术系统中重绘新创的万物,在音像制品中保留的生态物种和文化形态等等,在人类经验世界中统统成为重构世界的重要资源。在影视和学术中重绘的文化景观,在动漫和电脑游戏中重建的自然世界,在虚拟空间中的建构的未来图景,形成全球化时代模糊了文化背景的地球公民的主要的想象天地。数码艺术中的自然被美化、幻化与变形,让我们看到美与生命的分离。抽象表达中生命质感被抽离,物质的实在性被精神的虚在性替代,自然的完整性成为虚化的时空符号,后现代的自然情感是凄美而绝望的挽歌。生态伦理也成为凄厉的呼唤,无法改变的现状下,生态情感的觉醒平添了痛楚,狂欢中的末日感日见浓厚。
伴随技术理性统治地位的确立,人们的行为和风貌俱趋于机械化的精确和冷静,这影响到了艺术表达:如现代影视中,思维逻辑严密,情感表达直白,决不拖泥带水,连人的表情都变得冷峻,服饰讲究酷,艺术表现形式在发生巨变。现代主义花样翻新层出不穷的探索的同时,情感降到零度,对情感的体验观照不再是狂热投入,而是冷静解剖,这是对人类情怀的冷处理的产物。当代艺术家创作心理中渗透的是自然科学家对待物质自然界的研究态度,是对情感资源的工业化开发的处理形式,是对艺术作品商业化操作的结果,带有工商时代艺术的典型特征。这是一个人类可把握一切的时代,连语言都带有述行性的造物主风格。 机械性文化把人变成了机器部件,制造业的企业文化把人的行为和内心都复制化成统一型号的产品,情感世界作为精神世界中的自然界,也处于与整个自然界一样的被动境地。农耕时代被宗教道德政治压制的“情感魔障”,至少还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短暂翻身,还有民间情怀的草根支持,还有艺术家的天才提炼;而工业时代的情感世界变得冷漠荒芜,对情感的鄙夷和对欲望的放纵结合,对物质审美替代了精神世界的观照,随着宗教神圣情感的淡化、道德情感的中立,政治激情的冷却,情感世界扁平化了;情感的冷漠和意志的淡漠进一步强化了文化的机械性和科技理性的肆虐,肉身性的人终于跟不上日益自动化智能化的机器更新,“人是理性的动物”已不再是人类的骄傲宣言,而成为智能机器的特征。在信息文明时期,人的本质——与机器区别的本质,开始集中到机器暂时不能模仿的复杂情感和自由意志上来,人成为“非理性的动物”。人类精神文化领域中理性因素与非理性因素的不平衡、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的不平衡,使生态平衡观念的呼唤格外迫切而强大起来,并由自然生态到社会生态到精神生态、文化生态的平衡,“深生态观”在大众文化中也开始走红。
信息文明与生态文明并建的时代,生态伦理的宗教化和生态艺术的神话性质也不容忽视,生态美学中则带有浓烈的自然宗教和情感伦理的色彩。目前概念艺术和象征艺术盛行,文化附加值和文化蕴含的重要性几乎带有原始宗教的意义性质,在物质审美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文化风格有巫术般效果。生活艺术化、艺术生活化的热潮中,人们能体验到自然与人互渗性的原始思维的诗意,以及人人参与艺术创造的群体激情,网络时代人人无障碍发表形成的大众狂欢格局又形成类似原始集体艺术的情境,大众视听传媒的优势在营建新神话效应,艺术产业链刻意推出造神运动与偶像崇拜,曾经的“以美育代宗教”的主张,在现实生活中,以“以艺术代巫术”的方式实现。绿党的物种权力代言在暗示万物有灵论,生态伦理与宗教回潮现象呼应,形成新一轮回归自然母体的努力。在当代生态艺术中,动物可能成为文学艺术的主角(如《狼图腾》),人兽合一形象再度出现,(《魔兽世界》中甚至昆虫形象都得以充分表现),在自然界灭绝的生物在想象世界再度复活并获得强大力量,游戏世界和科幻世界中,动物比人形人族更强大更正义更高级,人类以这种方式表达对自然的愧疚和人们对无法修复的生态平衡系统时的惶恐。
生态艺术目前成为艺术生态中优势扩张的一支,生态美学成为精神文化体系中的重要支架。生态艺术与大众时尚艺术、精英前卫艺术、民间艺术遗产等结合,会长期成为吸引眼球和心灵的焦点。生态艺术的特征表现在:在艺术主题上的生态诉求(如自然感受性的夸张、生物智慧的新童话、万物关联性的体验、神话重构、文明反思、自然信仰、怀旧感伤等),在艺术形式、技巧和标准上的顺乎自然(如原生态、极简主义、行为艺术、非人工化、素朴狂野等),在艺术风格上贯彻艺术生态观念(极度宽容,无原则赞赏、多元化、丰富化、拼合杂陈)等等。生态艺术的发展应有助于人类精神生态、文化生态由严重失衡回归基本平衡,如果它自身能保证自己在这样的文化生态中的生存的话。
西方现代化模式的人与自然二元对立格局不是人类文明的唯一选择,东方的“天人合一”观念可以救偏补弊。人类是地球家园的守护者,地球也是人类命运的维系点,生物多样性、文化多样性是人类文明持续的必要条件,生态伦理是高 科技时代人类应该秉持的行为原则,对自然的深情大爱、对异质文化、对自然自在状态的欣赏,应是当代人格的情感肌理,深生态审美观念成为当代人精神修养的一个重要标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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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6月5日于津门眺园里
作者简介:杨岚,南开大学文学院教授,文化素质教学部主任,哲学博士。主要著作有《中国当代人文精神的构建》、《人类情感论》等。
来源:美学研究 作者:杨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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