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回小说插图 / 孙承民作
“狂”是眼下较为流行的时髦语，场面和背景不同，其“狂”的语境也就有了不同的解释。“狂”可以是褒也可以是贬。说某人“狂”，表示对他的成就和能力如日中天的赞许，比如说连续几届问鼎大奖，频频出任评委，五洲大洋四处讲学，等等。这情形不多。道是用来讥讽人的时候不绝于耳，似乎除了一个“狂”字，概全不了对当下某人恃才矜己的品行皆损。比如说这人在某洗手间相遇了某位大人物，便曰其有握手之幸；某天与某明星同乘一部电梯，便曰与其有晚餐之荣；明明是经过新华门，却说见了总理上车。从此不可一世，走起路来要不是脑袋坠着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褒其“狂”也好，贬其“狂”也罢，前者曾心仪过，终究有值得别人为你羡慕的荣耀，只是尚不具备上台的资历；后一种鄙人胆小，又厚不起脸皮，唯恐被人揭穿老底，日后没了信誉。不过“狂”的意念和行为，于人来说多少是有过的，“狂”的情形和内容因人而异，程度也不同。这就是心性的“狂”。原始、纯朴不带“表演”的做作，就像意外的成功陶醉了自己，情不自禁开怀大笑般地自然。心花怒放，决堤旁溢，手舞足蹈，似我非我沉浸在不危人安、不伤市井的忘乎所以中......
关于“狂”，《古今汉语词典》是这样解释的：作为动词，[狂]为发疯，精神不正常，如“疯狂”，“欣喜若狂”。作为形容词，[狂]为放荡不羁，无拘无束，如“狂欢”，“力挽狂澜”。作为副词，[狂]为急速，极力地，如“狂奔”，“狂驰”。由此看来，“狂”与“疯”还是近邻，一步之遥。李白可谓“狂”，让杨国忠研墨、让高力士脱鞋，不曾在皇帝面前低三下四；祥林嫂可谓“疯”，整日精神恍惚，四处寻找她的“阿宝”。唯独不能“疯狂”，总能让人想起凶神恶煞的狰狞，比如希特勒，沾满了无辜人民的鲜血。
“狂”总有狂的理由、狂的动机和狂的心境。能够让你“狂”让你“疯”最后还“痴”起来的缘由，大约是除了自己别人是难窥其详的。我想有自己“狂”起来的动念，虽然经历过触指的痛快，却感到了“狂”的不易。就以我画《狂者入境》来说，画中的人物是我心仪的唐朝大书法家张旭，此公善作草书，有“颠张醉素”（怀素，僧人，唐代大书法家）之美名。不知画过多少幅，少有得意之作，原因很简单，起初像是练“醉拳”，头三口喝下去形神不佳，脑子里还想着“架势”对不对，因而线条古板、墨韵呆滞，我依旧还处于旁观者般地“清醒”。待到喝至不知所以然也时，也就是一幅二幅......最终忘记了在“练拳”，以至于走的什么步、击倒几根木桩，何时来了围观者都毫无印象。画中的“张颠”似乎有了几分“狂”几分“痴”的端倪，是否合乎当年的情形不得而知，模样是否与我画的一般更无从考证；别人是否认同其“狂”其“痴”我也不计较。因为在我“醒来”之后才发现，其实那是我“狂”的缩影，我“疯”的式样，我“痴”的投入，一如我“酒后”陷入的“狂”的程度。
之所以将描绘“张旭”的画作称之为《狂者入境》，是因为在我看来于艺术、于学问，倘若不曾产生过“狂”、“疯”、“痴”的忘我，是难得其中之昧。犹如是踟躇在桥头、圣殿的门外，虽闻有余香，却终见不得墙内佳人的百媚一笑、彩蝶吮蕊的“惊心动魄”。事实也证明了凡“狂”者、“疯”者、“痴”者，没有入其境不得其逞的———徜徉于诗之境、画之境、情之境、爱之境，如鱼得水之乐不知今昔是何年！当然，低头捡“馅饼”、天上掉“美女”的事情或许有，那无疑是“黄粱之梦”的惊喜，“梦”没有什么不好，但解决不了冷饭、寒床。大街上不时有蓬头垢面的人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叨叨咕咕，路人说这人是“精神病”。可什么事情让这人“精神不正常”了呢？可以说，此前某一天里发生的事情对这人来说定是太重要、太非同寻常了，因了太专注、太沉重，以至超越了心理的承受能力。不在意别人看来是否值得“痛苦”，这人念念不忘，要为曾经“秘密”厮守一生......
这没有什么值得张扬并鼓励所有的人都去“精神不正常”一回。问题是没有“狂”者“入境”的专心致志，能有几分真爱，又有几分真诚呢？人类文明的进步，科技的迅猛发展，文学旗帜的高扬，还有那深入人心的《命运交响曲》、《蒙娜丽莎》的微笑......哪一桩哪一件不是“狂”者“入境”后的创举？凡是“入境”者，皆是“狂者”！
（文/孙承民，乙巳端午于悦知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