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当代著名画家、美术教育家，吴冠中对中西绘画兼收并蓄，长期进行油画民族化探索，在中国画的革新上取得诸多成就，他的水彩画独树一帜，本文通过鉴赏他的一幅水彩佳作，分析其创作特色。
《溪畔秋林》画芯长48.2厘米，宽46.6厘米，钤“冠中写生”朱文印。2024年3月27日，这幅作品在石家庄市博物馆的2024首届河北收藏大展上精彩展出。这幅作品有四大特点。
油画与国画的交响：水彩画中的中西合璧
该作品以溪畔秋林为主题，通过纸本空间实现了西方油画技法与中国画意境的融合。画面中，黄、红、黑交织的树叶层次分明，光影处理借鉴了油画的色彩渐变，整体意境却保持着水墨画的韵味。这种独特的艺术语言，源自吴冠中早年在国立杭州艺专的西画训练与后期国画研习的双重积淀。
画中溪水潺潺的树林风景色彩丰富、层次分明，层层叠叠的树木、灌木盘根错节在一起，但间隙分明、毫不凌乱。叶子的颜色由浅黄到浅红再到墨黑，千变万化、丰富多彩。画家巧妙运用油画技法，通过不同色彩的交织、渐变，体现光线的变化，让观者看到秋天风和日丽的自然盛景。
吴冠中早年在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学习，先以西画为主，后受老师潘天寿的影响，改学国画，但他并不安分于国画的水墨雅淡，而是狂热地追求色彩，又开始创作西画。从其教育经历来看，吴冠中不仅掌握了中国水墨画的技法，还将其运用到西画创作中，做到了中西合璧，推动了我国当代绘画的创新。
吴冠中曾在《一段探索油画民族化的心路》中说：“我从风景画入手，从意境入手，从中国人民喜闻乐见的情调入手，我只不断地实践，没有总结理论，仅感觉到自己在追求人民的感情、泥土的气息、传统的风格、西方现代的形式规律。”
有限画幅的无限延展：构图的空间哲学
吴冠中通过点、线、面的精密布局，在方寸之间构建了宇宙般的纵深。画中盘根错节的树木仅呈现局部，却通过疏密有致的笔触暗示着无垠的森林。这种以小见大的手法，印证了其笔墨要体现空间效应的艺术主张。观众的目光会不自觉地穿透画框，在想象中完成画面的延续。
这幅作品中，树木、小溪、石头等人们司空见惯的景物在吴冠中笔下被赋予了一种能与人沟通的灵魂。各种元素构图饱满，却只是被放大的树林局部，能引导观者的视角从这一狭小画面无限延展到画外世界。这也是吴冠中作品的另一个特点。他善于利用点、线、面等元素和黑、红、黄、绿等色彩构造千变万化的世界，从纸面以及人的意识拓展画幅空间，延展出无穷无尽的空间美，激发观者的想象力和对无限美的追求。吴冠中曾在《比翼连理——探听艺术与科学相呼应》中说，笔墨、宣纸或绢、国画颜料有极大的局限性，难以铺覆巨大的面积。所以，他作画要在点、线的疏密组合体中体现空间效应。
以小见大：触及灵魂最深处的意境美
吴冠中往往选取一个很小的局部风景去挖掘其独特之美。这个局部风景，就好像挖矿工人找到的一个丰富矿藏的入口，一个劲儿地深挖下去，直到找到这个矿藏的核心。在绘画对象的选取上，吴冠中很挑剔。他不是看见什么景色都动手创作，而是跑遍山前山后、村南村北观察，寻找触动心灵的线索，再把看到的多种风景画面反复在大脑中组合，挖掘意境。吴冠中风趣地称这个过程为“怀孕”。
我们通过这幅作品，可以想象到生活的光明希望，想象到画外无穷无尽的空间，想象到现实世界的斑斓和精彩……这种意境和幻觉，却被画家从一个小小的局部风景中提取。如果画家没有这种发现美的眼睛、对大自然深沉的眷恋，没有一颗纯粹的心、一个干净的灵魂，他能提取大自然的精华，引起观者的思想共鸣吗？吴冠中曾回忆，自己有一次到青岛写生，看中了一个尚未冒叶的树苗圃。他在思想深处看到了这个苗圃蕴含的无穷生命力，便放下支架开始作画。同行者完全不知道这灰蒙蒙且不起眼的苗圃里蕴藏着吴冠中追索的精神和灵魂。
雅俗共赏：审美的公约数
从河北李村农民的朴素评价到国家博物馆专家的专业认可，吴冠中始终坚持群众点头、专家鼓掌的创作标准。画中鳞次栉比的树木、错落的山石既符合专业的形式美法则，又能唤起普通观者的情感共鸣。这种跨越审美层级的感染力，正是其艺术生命力的源泉。
吴冠中到河北获鹿县李村插队时，与周围的群众打成一片，深切体会到农民的朴实和真诚，也发现了农民朋友独特朴素的审美观。这期间他每创作一幅作品，都要让村里的大叔大婶先看。他认为这些大叔大婶虽然文化层次不高，却有一种朴素的审美力。吴冠中曾说：“文盲不等于美盲。”当老乡评价他的一幅画中的高粱很像时，他并不舒服，他觉得这幅作品还没有达到他的水平。当老乡们夸赞这幅画时，他才认可自己的作品。细品《溪畔秋林》这幅画时我们不难发现，其蕴含的朴素美令专家学者回味无穷、令群众百姓心灵感应，可谓雅俗共赏，美到了大家都认可、都赞叹。美术创作归根到底是让人民欣赏的，是为人民服务的，把握好这个原则的艺术家都是顶尖的艺术家。齐白石的作品又何尝不是专家、群众都喜爱呢？从这个角度来说，吴冠中的作品之所以被大家高度认可，正是因为其蕴含的朴素美直抵人的灵魂，达到了“群众点头、专家鼓掌”的水平。
此外，吴冠中创作常聚焦鳞次栉比、参差错落的稠密山村。吴冠中说：“它美就美在鳞次栉比和参差错落。”他的这一思想也体现在《溪畔秋林》中。画中树木高矮错落、粗细交替，山石大小不同、形状各异，溪水或深或浅、波澜起伏，灌木星云密布、千姿百态，树叶层层叠叠、鳞次栉比……这些景象，被吴冠中用看似简单的水彩给描绘出来了，这种艺术水平和功底又有多少画家能超越呢？
（作者系中国文物学会收藏鉴定委员会原理事，河北省收藏家协会副秘书长、鉴定评估中心副主任、文献专委会主任，河北省艺术品交流与传播协会鉴定与评估专家委员会常务副主任、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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