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地描绘事物,是“写实”一词在现代汉语词典中的释义。写实油画,作为一种历史悠久的艺术表现手法,强调对现实世界的忠实描绘。艺术家通过对细节的精确刻画和对光影、色彩、质感的精细捕捉,以期在画布上营造出一种几乎可以触及的真实感。
在影像技术高度发展的今天,写实油画还有价值吗?写实的目的是什么?走进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正在举办的“中国写实画派二十周年展”上,41位艺术家的220余件油画作品集中亮相,诉说着中国写实油画在二十年间的发展成就与艺术风貌,诠释着写实的力量。
中国写实画派在成立之初便明确了自己的目标——建立高水准的中国当代写实油画学派,尊重传统文化,强调人文和理性精神,追求画面的完美品质。从2004年筹备成立“北京写实画派”,到2005年正式更名为“中国写实画派”,再至历年来各大阶段性展览的举办,二十年来,中国写实油画不断丰富着自己的语言形式,以其独特的视角观照自然与生命,展现出蓬勃的生机和广阔的发展前景。
环顾展厅,“人”是贯穿展览始终的重要主题。画室中的模特、矿井里的工人、喜宴上的新郎、树林间的孩童……形形色色的人物以各式情态述说着自我的生命状态。仔细观之可以发现,这些对各类人物的描绘,不仅践行着客观理性的艺术表现,同时也鲜明地反映出艺术家的感性处理,而后者往往成为观众欣赏作品的画眼。
当画家立于画布之前,所面临的第一个主观选择,便是对眼前景物的取舍。他们决定了哪些元素需要强调,哪些需要弱化,而这一切又基于创作者对画面的构图、色彩、光影等有着深刻的理解和把握,是对现实的重新解读和再造。如陈衍宁的作品《风影》以精湛的写实技法描绘了两名青年女性。画家在塑造人物的黑色上衣时有意弱化光影表现,使其与纯黑色的背景融为一体,退居视觉空间的后方,由此,人物清秀的面庞与其手中精雕细琢的折扇成为画中焦点,两者相互呼应,共同传递出女性独有的精致与柔美。胡建成的自画像《放大现实》同样体现出画家对画面内容的主观取舍,但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创作思路。画面中,画家本人正站在画布前,手持放大镜仔细观察着描绘对象。镜面中清晰放大了画家的右眼,并与其面部形成错位感,这一富有戏剧效果的空间变化自然地成为画面的视觉中心。同时,借助对镜中右眼细节的进一步刻画,不仅回应了作品的主题,也暗喻着写实油画的一大特性便是将现实“放大”,以呈现表象之外的、更深层次的美感。
除了对画面内容的主观择取,对于画面样式及风格的主观塑造亦是画家传情达意的重要路径。展览现场,艾轩的《风干了的小河谷》《寒雾》等数张以藏族人物为主题的画作吸引了许多观众驻足。画家在塑造远山、雪野、房屋甚至人物的肌肤时,都有意加入了少许蓝色,强化了高原环境所带来的寒冷、通透之感,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经由画家精准塑造的人物双目中所流露出的纯粹而温暖的人性光芒。再观忻东旺与庞茂琨的创作,两位画家都以极强的个人绘画风格和生动的画面表现语言著称。忻东旺的艺术创作植根于社会现实,以深厚的人文关怀关注劳动群体。他善于捕捉个体在特定环境中的微表情,并以略显夸张的造型恰如其分地揭示出人物内心的复杂情感,传递出一种静默却有力的真实感。庞茂琨作品的生动性则离不开他灵动而富有层次的笔触。画家在人物的刻画上展现出令人惊叹的精准度,一次次毫不犹疑地落笔,使得不同色块间形成了一种“不完全的混合”,既保留了不同色彩的靓丽本色,又使其在视觉上产生交融,营造出丰富的画面节奏。
此外,展览中还涌现出许多对写实油画本体语言进行深耕与探索的佳作。如常磊的《致敬米开朗基罗》,通过对文艺复兴时期经典雕塑作品的描摹诠释人体结构之美;李士进的《传递》写实刻画了生活中的常见之景,以此引发人们对日常瞬间的关注与思考;冷军的《松竹图》则以西方古典油画语言描绘极具东方韵味的自然景观,为观者带来全新的审美体验。
“‘写实’不是写实油画创作的目的,更不是绘画的终结。写实具有无与伦比的表现力,是一种极具生命力的绘画语言载体。”正如中国写实画派创始人之一、画家杨飞云所说,今天,虽然写实油画的某些社会功能被影像取代,但是其在艺术上的本体价值却凸显出来。中国写实油画坚持以具象的视觉艺术观照当代人的精神世界,在多元维度的当代艺术格局中,始终保有一块无可替代的表现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