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屺瞻是我国著名的国画家、美术教育家。他较早接受中国画启蒙,1917年东渡入日本川端美术学校学习西画。解放后,朱屺瞻开始专攻中国画。这件《峰峦霞色》就是1956年朱屺瞻进入中国画院后所作。此件作品纵88厘米、横53厘米,由朱屺瞻艺术馆所收藏。左上角自题“峯巒霞色”,又记“丙申九月写黄山景,起哉”。下有一白文印章“朱屺瞻”。作品右下角又有一白文印章“梅花草堂”。这两方印章是齐白石为其所刻,因其纵刀恣肆、意趣豪放被朱屺瞻所尊崇和欢喜,并自称其为“六十白石印富翁”。
此件作品,朱屺瞻先生以黄山的松石为对象,生动地描绘了黄山早晨山间的景象。整体结构层次分明,下方近景和上方远景的比例基本持平。视觉上,下方以平行线居多,而上方则以垂直线居多。画作下方,一条小路把左右两边的石块分开,右边石块后有两棵枝干强壮针叶团团的松树,小路后浓厚的雾气使得后面的松林若隐若现。往上,由几方微微泛起红光的巨石、旁边的松树以及它们后面的一排松林组成。这些松石块面分明,笔触较湿。画面上方簇簇耸立的远景峰林前后有序,前面颜色略深,中间略浅,更后面的则渐隐于石峰阵中了。
整体明度对比也有其特色。阳光与雾气,在朱屺瞻笔下活了起来。画面上方这些石峰,在太阳的照耀下,迎着朝阳面的一边和山顶都泛起红光。这是整幅画中明度最高的地方,也是最为点睛的地方。而这又与下方左侧微微泛红的巨石相互呼应,似乎让人感受到了秋天阳光的明媚。朱屺瞻对云雾的处理也用了两种不同的方法,中间左侧是传统的留白方式。但画面下方的云雾则用写实的方式画了出来,有种“实”、“厚”的意味。在他看来,这些云雾即使没有形体,但还是有颜色的。他是用中国画的材料和油画的表现方法来入画的。这样一来,山间潮湿清冽的空气便有了画面感。结合他对阳光的描绘,现场写生的质感便扑面而来。
朱屺瞻一生中两上黄山,这件作品是他第二次去黄山时所作。第一次上黄山是在1954年春,好友钱亚杰邀朱屺瞻同游,他在黄山呆了十几天,画了大量速写,除了著名景点外,无名山石和花卉都搜而写之。归来后,他相续画了不少以黄山为题材的作品,如《松下觅蕈图》《琅玕十万图》等。1956年,朱屺瞻受聘为中国画院画师,自此有了更好的学习和写生条件,此件作品便是画院成立后第一次组织的写生之作。画中所题1956年9月,对应阳历应是10月份。当时诸同人重返画坛,莫不欢欣鼓舞,创作热情亦空前高涨,朱屺瞻也不例外。尽管朱屺瞻所推崇的石涛、八大、黄宾虹等画家都对黄山情有独钟,然而朱屺瞻却觉得黄山处处都像一幅画,过于完整、过于精致,甚至有些像盆景,这与朱屺瞻浑厚、力量、简约审美情趣有一定差异。他在1954-1956年的这三年里,描绘黄山的题材最为集中,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去过黄山,山水画中也很少再出现黄山的形象。
社会主义建设初期,朱屺瞻的作品绝大多数是对景写生,或以速写稿为依据创作的。2024年,《峰峦霞色》在朱屺瞻艺术馆举办的“图式再写——朱屺瞻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写生与创作”专题展中展出。展览聚焦于其新中国成立之后的艺术创作,除了作品外还展出了他五六十年代的速写手稿。这些手稿只有手掌大小,大都极其概括,看上去似乎草草,但可以看出,朱屺瞻把握住了总的体势,而不是无动于衷地记录客观形态。
朱屺瞻在从艺早期就自发地开始写生活动,但那时仍脱不了旧文人画荒寒的意境,新中国成立后,社会上对文艺的讨论日益活跃。1953年,朱屺瞻对北京举办的一个风景写生国画展产生了兴趣,观后对新山水画有了具体的感受。他感受到对景写生是改造中国画的必要路径,况且他学过油画,写生对于有西洋画功底的朱屺瞻来说并不是难事。
从北京归来后,他的写生国画受到了好评。当时上海美协的负责人赖少其谈到国画时说,“我们要求国画家们敢于突破旧的限制,创造新的风格和表现新的现实,继承和发展传统技法的特长,从现有的基础出发,力求提高……打破一成不变因袭前任的习气,才有可能创造新的风格”。受此影响,他开始更多地从生活中汲取创作素材,他以目之所见替代因袭的程式和技巧,自成一体。无论在题材、表现手法还是审美趣味上,多多少少体现出了现场写生的特点。
朱屺瞻私淑诸家,他曾下过大力气模仿古人作品,但他从来没有就此因袭古人。他在国画和油画相互融合的过程中,做过不少尝试,此件作品中对黄山某地、某时的准确描绘,取代了以往对自然概括性的描绘。这件《峰峦霞色》中对太阳初升时日照山头和山间浓雾的描绘,并没有使用传统中国画中程式化的表现方法,而是结合了西画的表现方法,只是用中式的作画工具画了出来而已,无论是笔墨、线条,看似粗服乱头,却非常有力量感和块面感。而这些造型、笔触、色彩的呈现,是经其自身学习、创作和生活,并跟随时代变化的一种自我发展,展现了朱屺瞻对个人表达的虔诚,使得他的作品充满了律动生气和向上的情绪,流露着他独特的艺术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