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美学原则

丁国强


在朦胧诗刚刚出现的时候,有评论家称其为“新的美学原则的崛起”。其实，美学原则是没有什么新旧之分的。德谟克利特说：“永远发明某种美的东西，是一个神圣心灵的标志”。美学原则是与人类的纯洁理想并生的，摒弃了美学原则，生活就会被庸俗和肮脏的东西所吞噬。在“文革”那样的时代，政治原则压倒了美学原则，一切都服从于政治需要。“十年磨一剑”的样板戏虽然也不乏艺术技巧在里面，但是，它的辉煌毕竟是建立在众芳凋零的基础上的，困于文网的书生连说话的自由都没有，何以谈什么美学追求呢？而在市场经济时代，商业原则又占了上风，人们忘情地卷入追逐金钱的游戏，乐此不疲，以至于“穷的只剩下钱了”。审美精神的匮乏使得人们缺少一种游戏精神，在功利的漩涡中迷失了自己。

先秦时期，无论是儒家还是道家，都十分重视美学启蒙，孔夫子和庄子活得都非常潇洒，他们的人生设计都留有余地，他们从来都不会把人生当作一种赌注。“鲁终不能用孔子，孔子亦不求仕”。这不仅是孔夫子的“天命”，也是他的自我选择。这种境界只能用美学原则来解释。在审美视野中，世俗生活中的成败是不足道的，外在的得失对于心灵的影响是肤浅的，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小人之所以成为小人，是因为他漠视美学原则，他的功夫就在于以丑为美，所以，也可以说，丑行是小人的拿手好戏。当然，也有人替他们辩解，说是什么为了目的才不择手段的。难道美学境界也不是人生的一大目的吗？小人的目的是见不得人的，而且也是无法说出口的，久而久之，小人之心就会外现为日常的行为习惯，上演丑行成为一种无意识的行为，一不使坏他就不好受。对小人进行美学启蒙是困难的，这不仅仅是因为君子和小人无法对话，更重要的是美学启蒙不象“先觉觉后觉”那样简单。有的人明明知道蝇蝇苟苟地活着是一种异化状态，可是他偏要去这样做。因为我们这个社会整体上还缺乏一种诗化的氛围。一个人如果过于单纯，就很难生存下去。美学原则潜伏在每个人心中，被欲望所包围。我们不必强求人们彻底用美学原则来统治人生，这实质上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们又不能完全不讲究美学原则，因为只有达到了审美的境界，才能够真正获得自由。

在当下的市场社会，人们无形中排斥了美学原则，从恶俗的广告、滥情的电视剧到“用身体写作”的新人类作家。欲望取代了一切，批量复制的虚假想象和激情在明目张胆地换取着金钱。美学原则已经被美学技巧所取代。精美的、富有诱惑力的电视画面在满足人们的感官需要的同时，也抽空了人们内在的诗意。金钱与艺术的媾和构成了最恶心的一重功利。美学的堕落同时也是道德的堕落。当浪笑的美眉肆无忌惮地剥离美学的外壳的时候，我们会感到一种赤裸裸的痛苦。唯美作为人类一种永恒追求，是一道不能逾越的心灵防线。我们尽管知道纯粹的美是不存在的，但是，这并不能构成我们堕落的理由。丧失了美学理想也就失去了对美的体验能力。酒吧和舞厅里欲望动物们是以毁灭美为乐趣的，他，他们在歇斯替里中寻求发泄，伪造着一种华丽而空虚的生活。拒绝美学支持的修辞只不过是一堆烂泥般的叙述而已，一旦陷落其中，记忆与梦想全都化为乌有。美学的撤退造成了心灵资源的干瘪。本雅明绝望地说：“那种荒漠达到了极点”（《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美学原则不仅是一种超功利的游戏规则，它本身也是一种精神资源。

当下生活的贫困是美学的贫困。现代人在无边无际的信息垃圾中过着一种毫无意蕴和趣味的生活。越来越多的都市人患上了怀旧和怀乡病，企图到过去和乡村生活中获得美学安慰。这是一种退路，一种不得已的选择。

美学原则流失的后果已经逼近了我们的心灵。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