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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恺之“传神论”对绘画美学的影响

        作者:核实中..2009-08-28 15:54:32 来源:中国建筑家网

          作者:杨季  来源:网络


            东汉末年,诸侯攻伐,累伤国运,生产力遭到巨大破坏,地方自然经济遂占统治地位。封建贵族实权在握,他们为了拓展地方势力,并任其充分发展自己的经济,在此背景下,于是老、庄哲学渐次盛行,曾经占据统治地位的儒学也被玄学所替代,应运而生的玄学家们也纷纷诠释奥义。

            《文心雕龙·论说》说:“迄至正始(240—248年),务欲守文,何晏之徒,始盛玄论。于是聘,周当路,与尼父争途矣。”玄论之风大据,六朝争相清谈玄理,并开始重道德、操守、气节。由于当时统治者残酷地镇压异己,士人不敢随意议论朝政人物的道德节操,转而议论人的才情、气质、格调、性情,及人的形貌、容止、精神状态。

            六朝的绘画以人物为主。在玄风大振中,人们议论人物、品评人物、欣赏人物,重神而不重形。《世说新语·赏誉》载:

            王戎云:“太尉(谢安)神姿高彻,如瑶林琮树,自然是风尘外物。”

            王平子曰太尉:“阿兄形似道而神锋太隽。”太尉欲曰:“诚不如卿落落穆穆。”

            庾公曰中郎:“神气融散,差如得上。”

            由此可见,魏晋时期在士大夫之间是多么看中人的风神,只要风神高逸,形骸是可以被遗忘的。《晋中·阮籍传》说:“当其得意,忽忘形骸。”后人以此为“魏晋风度”,影响至今。

            重神忘形这种品鉴人物的标准,对文艺批评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所谓神气、风骨、风力都是指作品的精神气概,犹如一个人的气质品格。于是,在这种情形下,一种新的美学标准便成立了。钟嵘《诗品》说曹植“骨气奇高”,说刘桢“仗气爱奇”,曹丕《典论·论文》说“文以气为主”。由重神忘形引申出神似、形似之论。特别是在绘画和书法理论中,关于形神的评述很多,王弼的《周易略例·明象》云:“故立象尽意,而象可忘也,重画以尽情而画可忘也。”

            顾恺之的“传神论”便在这种背景下产生了,其实就是对前人的综述而形成了理论,这在绘画史上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对以后的绘画批评品鉴,乃至文学、书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世说新语·巧艺》载:“顾长康画裴叔则,颊上益三毛,人问其故,顾曰:‘斐楷隽郎有识具,正此是其识具。’看画者寻之,定觉益三毛如有神明,殊胜未安时。”

            顾长康画人或数年不点目晴,人问其故,顾曰:“四阵妍媸,本无关于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

            顾长康论画“手挥五弦易,目送归鸿难。”

            这些话都贯穿了一个思想,就是重视神似,他为瓦棺寺所绘壁画维摩诘像,以清羸示病之容,隐几忘言之状,完美地传达出维摩诘病时的神态,成为轰动一时的作品。

            后来,谢赫又提出“气韵”说,这是对顾恺之“传神论”的一种延伸和发展。气韵是传神的更精密的说法,不仅指眼神,更指人的整个身体风姿神貌。气韵说对后世影响更大,后来又发展为兼指整幅画的气氛。

            始见南齐谢赫《古画品录》的“气韵生动”语,历来的解释很多,众说纷纭。谢赫评顾骏之说:“神韵气力,不逮前贤,精微谨细,有过往哲。”又评晋明帝道:“呈略于形色,颇得神气。”评丁光道:“虽擅名蝉雀,而笔迹轻盈,非不精谨,乏于生气。”由此可见,“气韵生动”就是气势和韵致生动。“神气”“生气”也就是“气韵”。这和顾恺之的“神气”“骨法”之间是一脉相承的,其后的理论家品评画都以“传神”为美学标准之一,可见其影响。

            唐代的绘画批评家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对谢赫的“六法”作了进一步的阐发,强调了“气韵”“骨气”,提出了“笔不周而意周”,作画在于“得意”的主张,在绘画的品评方面,他列出自然、神、妙、精、谨细的等第,明确了对绘画创作的要求及品评作品高下的标准。《历代名画记》云:“或问余以顾、陆、张、吴用笔如何?”对曰:“顾恺之之迹,紧劲联绵,循环超忽,调格逸易,风趋点疾,意存笔先,画尽意在,所以全神气也……顾陆之神,不可见其盼际,所谓笔迹周密也,张、吴之妙,笔才一二,象已应焉;离披点画,时见缺落,此虽笔不周而意周也。”又云“至于台阁、树石、车舆、器物,无生动之可拟,无气韵之可侔,直要位置向背而已……至于鬼神人物,有生动之可状,须神韵而后全,若气韵不周,空陈形似,笔力未遒,空善赋彩,谓非妙也。”从上文可见,张彦远对“神韵”的追求,并用之品画的好坏。

            《画断》云:“顾得其神”。关于“神韵”在后世的绘画批评中不断出现,并被画家视为作画最主要的一条理论依据。

            《画鉴》论吴道子:“早年常摹恺之,位置笔意大能彷。”

            张彦远说吴道子:“用界笔直尽是死画,守其神,专其一是真画,死画满壁,曷如垢墁;真画一划,见其生气。”又载:“(道子的细画)甚稠密,与顾、陆同法。”以当时吴道子的成就和地位,足足影响了几个朝代,将“神韵”说继续光大,其功不可没。

            有关周画赵纵侍郎肖像的故事,很能说明周对“神韵”的追求。一般人在比较画家韩与周所画赵纵肖像的,都不能分出高下,只有赵纵的妻子才觉察出周画的不是“空得赵郎状貌”,而能“兼移其神气,得赵郎情性言笑之状”,说明周观察人物的深刻,而又善于通过人物笑时的瞬间状态,来呈现人物的内在气质。

            宋以前的人物画是一个高峰,因而“神韵”论也只用来品评人物画的优劣,这在《历代名画记》中有记载:“至于台阁、树石、车舆、器物,无生之可拟,无气韵之可侔,直要位置向背而已。”后来山水、花鸟发展起来,到宋代是一个完善的时期,“传神论”也被山水、花鸟画家运用到创作当中,只是作了另外一种诠释。

            真正从理论上阐述了形神关系的却是唐代著名的绘画理论家张彦远,他的述说将顾恺之的“传神论”更加完整,他在《历代名画记叙论·论画六法》中说:“古之画,或能移其形似而尚其骨气,以形似之外求其画,此难可与俗人道也。今之画纵得形似,而气韵不生,以气韵求其画,则形似在其间矣……夫象物必在于形似,形似须全其骨气,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而归乎用笔,故工画者多善书。”

            形似是绘画反映生活的基本要求,没有形似就谈不到其他,但形似毕竟是低级阶段的真实,它固然表现了物象的貌,却未能传达物象的内在气质,即“神”。为了传神,可以移形、省略、夸张,甚至有意地去改变,以达到形神的统一,这才是高境界艺术的真实。张彦远深知其中三昧,他强调了形神的辩证关系,神依附于形,神又反衬形,他认为形神都要本立意而归乎于用笔,这种观点比魏晋南北朝的重神忘形论又前进了一步。

            “传神论”不仅仅影响了绘画,对书法也有很大的影响,如唐孙庭的《书谱》道:“写乐貌则情多弗郁,书画赞则意涉瑰奇,黄庭径则怡怿虚无,太师箴文纵横争折,暨乎兰亭兴集,思逸神超,私门诫誓,情构志惨。所谓涉乐方笑,言哀已叹。岂惟驻想流将贴阐暧之奏,弛神瞻涣,方思藻绘之文。”他在论及王羲之的书法时,说他“岂唯会古通今,亦乃情深调和。”就是说王羲之在书法中寄托了自己的情感,达到了笔墨与感情、形与神的统一。他还指出,不同的作品表现了不同的感情,而这种感情又都是运笔挥毫时自然的流露。所以作品的精神既融会在点画之间,又寄托于点画之外,给人以艺术的享受。

            五代时的荆浩是著名的山水画家,具有很深的理论造诣,他曾写了一篇《笔法记》,对绘画理论有独特的见解,关于形神问题,他说:“似者得其形遗其气,真者气质俱盛。”形似,不等于真,必须在形神之上具备神气,才是真正的“真实”。荆浩将“似”和“真”区分开来是十分有见地的,怎样才体现物象的神气以达到真呢?他提出了“搜妙创真”四字,搜妙就是到大自然中去搜访体验,创真则是在写生的基础上融入画家的主观的情感,加以艺术创造,于是他遂“携笔复就写之,凡数万本,方如其真”,他在《笔法记》里所叙述的自己的创作活动,说明了他是如何重视形与神。
            
            到了宋代时,宋代皇帝由于酷爱文艺,特别是赵佶在政治上碌碌无为,但在绘画史上却占有重要的地位。正是在他的提倡下,宋代院体画盛行,院体画崇尚形似,但也不乏重视神似之人,如欧阳修《盘车图诗》:“古画画意不画形,梅诗咏物无隐情。忘形得意知者寡,不若见诗如见画。”

            苏轼也在《书鄢陵王主簿所画折枝》诗中写道:“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作诗必此诗,定知非诗人。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这首诗往往“被人所误解,也造成了以后的文人画的轻形重神的弊病”。其实苏东坡并不是完全不要形,他反对的是没有神气的形似。明王绂《书画传习录》说得好:“东坡此诗,盖言学者不当刻舟求剑,胶柱鼓瑟也。然必神游象外,方能意到环中……古人所云不求形似者,不似之似也。”

            重神轻形一贯是文人所提倡,尤其是米芾、苏轼、李公麟及赵孟等人呼应之后,太过形似的画便不入流了,被认为是画匠,精微谨细的院体画便无地位了。到了元代,文人画便占据了统治地位,明屠龙《画笺》说:“评者不以院画为重,以巧太过而神不足也。”

            “余之竹聊以写胸中逸气耳,岂复较其似与非,叶之繁与疏,枝之斜与直哉!或涂抹久之,他人视以为麻为芦,仆亦不能强辩为竹,真没奈贤者何”,倪云林在他的画中题道,又说:“仆之所谓画者,不过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娱耳。”倪瓒完全是挥写自己心中的块垒,但觉痛快,不以似芦似麻而较真,是写其神,写其心也!

            关于形与神,明代王世贞《艺苑言》里也有好的说法:“人物以形模为先,气韵超乎其表;山水以气韵为主,形模寓乎其中,乃为合作。若形似无生气,神采至脱格,则病也。”这段话既讲了人物画,又讲了山水画。人物画首先要达到形似,在形似中体现人物的气韵。山水画应以气韵为主,在充分表现气韵的同时,兼顾经营位置。形似要有生气,神采要不离规矩。虽然他的说法逃不出前人的窠臼,也不失为一次好的总结。

            董其昌在“传神论”方面着墨不多,但也有妙语:“画家以古人为师,已自上乘。进此当以天地为师。每朝起看云气变幻,绝近画中山,山行时,见奇树,须四面取之;树有左看入画,而右看不入画者,前后亦尔。看得熟,自然传神,传神者,必以形,形于相之奏而相忘,神之所托也。”

            到了明末清初,石涛提出“不似似之”的美学原则,当然这种美学观点与前人的说法大致相似。王若虚《滹南诗话》说:“论妙在形似之外,而非遗其形似。”明王绂《书画传习录》也说“古人所云不求形似者,不似之似也。”“不似似之”和“不似之似”到底还是强调“传神”。他的题画诗:“天地浑溶一气,再分风雨四时。明暗高低远近不似之似似之,名山许游未许画,画必似之山必怪。变幻神奇懵懂问,不似似之当下拜。”

            这些美学理论到齐白石又变为“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对绘画产生了更大的影响,他的名言是:“作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太似为媚俗,不似为欺世”。这句话似当头棒喝,使关于形神的各种争议告一段落了。

            “传神论”的影响是巨大而深远的,不仅波及到今天,将来也不会消退,达到“传神”是一个画家毕生所追求的,特别是一个好画家。当代画坛有一股逆流,即有些画家重新拾起西方绘画“写实”风,画人像时追求那种照相般的写实逼真,并以此作为评论画家水平的优劣,这种画风正是前辈大师们所不齿的。传神才是更真实的写照,形似只是皮相而已。

            作者单位:西安美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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