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山见水(国画)178×58cm×3 2015年 /海晓龙
我 思
法国哲学家笛卡尔提出“我思故我在”这一哲学命题可理解为:当我们使用理性来思考时,我们才真正获得了存在的价值;思考可以破除“既成观念”,从而获得真实的存在。在此,笛卡尔强调了思想之于存在的重要意义。
法国画家高更在作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向何处去?》中,将其对人生意义的思考凝聚在具有象征意味的绘画图式中,观者通过画面能够感受到一种神秘的力量,并发出对生命意义的追问。
佛家认为: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存在本身就是因果转化的显现,而生命也是在不断地变化与生成,生命存在的过程本就是一种物质转换,一种接续不断地发展之流变。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在每一刹那间,每一生命都展现着它应有的状态。
我亦常思量:东西之法,能否“载营魄抱一”;内容、形式,本为“一体之两面”;水墨、水彩、油彩亦可“一以贯之”。
我 画
水墨画作品《澄怀映道》是我对材料跨界研究后的反思与静悟。画面以简洁的几何形图式构建出整体的造型特征,三角形是对山体的抽象与概括,垂直、水平线条的运用喻指山的寂静与崇高。山体丰富的质地与斑痕强化了“有”的物质存在,水面大量的留白形成“无”的想象空间。天空由玄色反复罩染而成,玄色为黑中扬赤,对应于天,象征宇宙的玄妙莫测。山顶映出的一抹朱砂增添了画面庄严与神圣的氛围。“大道至简”是笔者这一时期对画面语境的总体追求,并试图以此种方式体验老子所言:“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的精神境界。老子提出:“为学日益,为道日损”的认识论命题,“为学”可以理解为对具体知识的学习;“为道”是探寻对“道”的认知。在东西方文化交流、交融、交锋的当下,只有打破固有的成见,以沉静的心态进行智慧的观照,才能达到对“道”的认识与把握,才能更清晰地认识中国文化精神的特质。宗炳在《画山水序》中提出:“圣人含道暎物,贤者澄怀味象”,亦可理解为在内含于道的状态之下比较东西方绘画之特性,从而,使绘事之“道”明晰通达。超越媒介材料表象的制约与束缚,以“至简归一”的方式体悟“道”的境界,既是我对艺术理想的追求,又是对现实生活的感悟。
“见山见水”本是指禅悟的境界,在艺术创作中亦指审美主客体交融升华而达到的理想境界。宋代青原惟信禅师曾言:“老僧三十年前未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入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休歇处,依前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此语道出人生不同阶段对世间万物的心灵感悟,亦阐明了绘画创作的心路发展过程。自然环境是中国文化生成的客观因素之一,但自然环境本身不等同于山水画,中国文化作为人类特有的智慧创造,是人与自然环境交互作用的结晶。中国艺术追求大美和谐之境,“致中和、行中道”,是其最显著的特点。我在水墨画《见山·见水》中,不求对事物表象的真实刻画,而是将艺术观念的表达、艺术语言的探索以及对人生的理解通过山水结成对应性的“禅意”表达。
水墨画作品《山水自性》是以长白山天池为表现对象,用近于突兀的分裂性构图形式来强化山水各具品性的“自在”。山在中国文化中被赋予坚强、仁爱、勇气、稳定、刚健的品格,“高山仰止”即是人们对于山的崇敬之情。水在中国文化中被赋予灵动、宽广、柔顺、包容的品质。“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这是人们对水的赞扬。山行刚健有为,水道柔顺宽容;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山水这一矛盾性的存在,在中国文化中被巧妙地融汇成和谐的统一体。和而不同是中国文化的基本精神之一,体现了中国文化刚柔相济、博采众长的文化汇通精神。《山水自性》所追求的就不只是单纯的对自然景物的描绘,而是试图通过山水这一矛盾的统一体传达和而不同、合和汇通的文化精神。
呼吸本是指机体与外界环境之间气体交换的过程,是人体最为基础的新陈代谢方式。儒、释、道文化皆将呼吸作为修身、体道、禅悟的重要方式。老子在《道德经》中所言:“天地之间,其犹橐钥乎?”“抟气至柔,能如婴儿呼?”“绵绵若存,用之不勤”等皆为呼吸吐纳之法。现代医学认为呼吸能有效地增加身体的氧气供给,使血液得到净化,肺部组织也会更加强壮。心理学家也利用呼吸疗法来缓和病人的心理情绪,达到治疗效果。高负荷、快节奏的当代都市生活经常使我们无视呼吸,远离山水,人们在享受工业文明带来的极大物质资源的同时,开始思考工业文明还给我们带来了什么?传统山水画表达的多是文人雅士的审美理想与精神寄托,缺少经世致用的人文关怀和以天下为己任的批判精神。《呼吸山水—千里江山图》系列作品尝试在山水画中引入对社会现实问题的关注,画面中连绵的山脉恰似起伏呼吸的节奏,云龙宣纸丰富的网状纤维与呼吸传达方式形成相应的联想,禁止掉头的标志喻示生命在于呼吸之间,生命在于山水之间。呼吸、山水须臾不可离。《呼吸山水系列—砥砺前行》将中国传统绘画的平面性结构与西方立体派的空间表达方式进行巧妙地融合,注重线性的延展与律动,并结合云龙宣纸特有的纤维状肌理,共同生发出亦真亦幻的冰雪天地意象。《冰天雪地也是金山银山》画面中的冰雪意象即是生态文明建设也是砥砺前行,开拓进取的象征。
《潇湘奇观》运用超现实的表现手法将南宋画家米友仁的《潇湘奇观图》局部与纵深远方的现代化高速公路相结合,形成介于现实与梦境之间的奇幻景观,喻指对中国文化精神的自省与追求。起伏的山影、舒缓的云雾、纵深的高速公路共同构成了画面中线性的律动。反复渲染后形成的肌理效果,使经典的“米氏云山”图式风格产生了即熟悉又陌生的异样的存在。
知识背景决定审美判断,东西文化的交融是时代发展的主题。《遇见系列—米友人与罗斯科》亦是将《潇湘奇观图》的局部,与美国抽象画家罗斯科的作品《白色中心—玫瑰红上的黄色、粉红及淡紫》相结合,笔者试以多彩与浓墨、对比与互补、融会与创造来表达:世界即为差异与和谐的统一体。
我 在
北宋黄庭坚在《以右抄军书数种赠丘十四》中有“随人作计终后人,自成一家始逼真”的箴言。这是黄庭坚学习书法的精辟论述,说明学书法不能仅是临摹、重复他人,应当在学习的基础上不断突破,有所创新,才能取得成就。模仿他人即使达到极相似的程度,也只是“山寨”版,只有另辟蹊径、自成一家才会通向艺术的高境界。
存在主义讲求以人为中心,尊重人的个性与自由,认为人的存在是不断地自我塑造,自我成就,人永远处在变化中,且在时间的流逝中成为其所是。对艺术的追求亦是如此,求索无有尽头,时间的流变与空间维度的交错生成艺术作品存在的状态。这一过程正是艺术家思想与追求的显现,作品的存在即人的存在,正如石涛所说;“我之为我,自有我在。”杜大恺称其遵循的作画原则是:“不重复古人,不重复他人,不重复自己。”不重复古人,是因为每个艺术家都生活在特定的时代和地域,古人的生活距今很远,重复古人的行为是背离自己生存的真实;不重复他人,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人生经历,重复他人实则是在覆盖自己的存在;不重复自己,是因为社会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人对事物的认识也在不断发生改变,重复自己等于漠视了自己的生存现实,也背离了自我存在的真实性。
艺术以一种神奇的力量牵动艺术家不断地探索与追求,每一个目标的实现,往往是下一探索之路的起点。艺术的探索与表现是艺术家对自我的认知与超越,是对文化的表达与彰显,亦是对生命的理解与感悟。
存在,在时间与空间中延绵,延绵中自有我在。
(文/海晓龙,来源:海南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