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暑气裹着蝉鸣漫进窗棂,最惬意的莫过于窝在沙发里,吃冰荔枝。咬破果肉爆汁的瞬间,忽然懂了苏轼“日啖荔枝三百颗”的快乐。而这份快乐,早已被笔墨定格在画卷中。
据说北宋时期,一株来自岭南的荔枝树在汴京宫中结出丹红果实,令“艺术家”宋徽宗欣喜又得意,不仅挥毫写下“密移造化出闽山,禁御新栽荔子丹……何必红尘飞一骑,芬芳数本座中看”的诗句,还绘下传世之作《写生翎毛图》。
画中,荔枝树枝叶繁茂,玛瑙般的荔枝果实垂落,棘状果皮以微妙色差与精妙笔触晕染出凹凸光影。枝头上的青冠雀、寿带鸟等来自大江南北的鸟类被描绘得神气活现,翠羽细腻如绢、爪尖锐度可辨。白色的栀子花和翩跹的蝴蝶点缀其间,为画面更添趣味。整幅画以细腻笔触、精妙设色展现植物静态与鸟蝶动态,构图疏密有致,既以高超的写实功底定格鲜果生机,又在艺术表达中赋予其祥瑞寓意。
明宣宗朱瞻基亦为绘画爱好者,且艺术造诣极高,其《三鼠图》卷中两幅皆绘老鼠啃食荔枝。其中,《食荔鼠图》尤为特别,为团扇形制,工笔细绘白鼠于黑暗中啃食三颗荔枝,瓷青纸的蓝色底衬让白鼠的“白”与荔枝的“红”形成强烈对比。
此作承袭宋代院体工笔重彩风格,突破传统以空白示黑夜的手法,以黑色背景烘托主体,构思颇具创意。白鼠造型写实入微,毛茸茸的躯体与紧张神态栩栩如生,甚至能让人感受到其急促的呼吸。因“红荔”与“红利”谐音,画作似也寄寓了富足之愿。
江南文人圈也曾因荔枝兴奋不已。明代中期,常熟顾氏将福建荔枝成功移植至江南的消息轰动一时。画家沈周从未见过鲜荔枝,听闻后既高兴又存疑,特意请人折枝验证,结果确为荔枝。沈周的学生、画家文徵明得知此事后兴致盎然,挥毫写下“风情气味不相下,称绝今兼荔枝三”的《新荔篇》,之后还创作了《荔枝图》轴。
图中,荔枝树繁花硕果,生机盎然。枝叶密蔽间,片片绿叶与颗颗红果相映成趣,清雅设色中透着强烈而和谐的色彩对比。底部树干体态曲折劲健,尽显生命张力。画法上取“兼工带写”之法,花、叶、果以工笔细绘,树干则以写意笔墨简练概括,整幅画动静相生,尽显匠心,其精细笔墨或受此事件启发。画家将物产迁徙的惊喜与民生关怀凝于笔端,让画作成为明代文化交流的微观见证。
如今,千年画轴里的荔枝红正晕染成当下的生活亮色——有人乘高铁赴岭南尝鲜,有人循诗词典故打卡研学,有人扫码体验“云端”认养果树。冷链物流让鲜荔枝穿越千里仍带露珠,直播镜头将“红利”谐音的民俗趣闻传向四方。这颗曾让帝王墨客吟咏描摹的果实,今日以文旅融合之姿,以饱满的鲜甜和生动的故事,跃上了亿万普通人的餐桌与心头,完成了从“一骑红尘”到“万家共享”的时代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