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之境37#》200cmX80cmX4,布面油画
本文中的“存在”一词,不只是物理意义方面的客观存在,还包含着哲学意义上意识的存在,既是海德格尔所说的需要被论证的存在,也是萨特所说的先于本质的,却也是偶然的存在。艺术家的品格来源于自我的不断学习和提升,而艺术作品作为艺术家的主观创造,则是意识存在的外化与物质化表现。从艺术史的视野反观人类的视觉创造,我们会发现不同时代、不同个体的创作都有着不同的维度。这个维度不只是数学和物理学意义上的,还有着哲学方面的含义,比如对于视觉艺术的理解,就有着差异巨大的思维和表达角度,从内容、形式和技法,到情感、风格和观念,艺术家的维度是可以透过作品被看到的。
严智龙的创作始于对人类早期图腾意识和神秘主义的研究。近二十年来,他在古与今、中与西之间辗转奔走,横跨了油画、水墨和雕塑三个领域,《床即是舞台》、《春秋鸟》和《莫名的世界》这三个系列次第诞生,其间充盈着人与物、自然与社会、时间与空间的复杂隐喻。在形式语言和思想观念两大方面,他不断地把自己的视觉探索与表达推向全新的维度,从象征主义、超现实主义和抽象表现主义的历史遗产中广泛汲取营养后,他一直在持续去除作品中若隐若现的具象符号,进而开创出了属于自己的有机抽象风格。
在宇宙的宏观与微观视觉维度中,各种生化物理存在的形象表面上尽管是千差万别的,但在如此纷乱庞杂貌似毫无秩序的形象之间,其实都存在着神秘的“拟态”、“分形”和“自相似性”等神秘现象,那是冥冥之中的混沌规律。也就是说,除了微观粒子与宏观天体间存在着结构、引力和衰变等方面相似性,微观世界里毛细血管的结构规律,也完全可以对应地球表面的树木、河流与三角洲,更呼应了爆炸后不断膨胀的遥远星云。与几何抽象的秩序化表达完全不同,严智龙的有机抽象风格,是原生生物形态与抽象艺术语言的融合,是对混沌规律的个人化视觉表达。他在作品中以各种曲线和不规则圆形为基本视觉形式,辅以节奏和韵律极其丰富的笔触,让色彩纷呈的画面爆发出持续繁衍滋长的、跨越具体物种造型的奇妙生命力,既抒发了他对形式实验的自由度,又饱含着他对“人类世”自然生态的无限关切。
严智龙对于艺术表达维度的超越,还体现在他对各种物质媒介的探索与控制过程中。首先,他在绘画实践里尝试跨越中西藩篱,在油画和水墨作品中融汇了东方写意与西方表现,在国际化语境里体现出许多植根于本土化传统的动机与情绪,这是他对艺术史中既定地域风格的超越;其次,他在绘画创作的视觉效果中展示出了异常丰富的虚实关系,通过多层重迭的、半透明的绘画技巧尝试表达了画面内在空间的反复叠加,各种正负形象凭借气脉贯通的笔触和色彩自由生长,这是对二维平面局限性的超越;另外,在他最新的钛金镀彩系列雕塑作品中,粗粝稳固、朴厚凝重的团块结构和纤细灵动、轻盈飘逸的金属丝形成了力度和节奏方面的鲜明对照,三维立体世界里的色彩和线条开始具备了二维平面世界中的绘画性魅力,这又是对空间维度的超越。
在AI技术开始逐步渗透到视觉艺术创作的领域之后,手工绘画的意义和价值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挑战和质疑,目前的AI技术平台尽管能够惟妙惟肖地模仿各种既有的艺术风格,但艺术家极富个性的思想观念、观察视角和情感表达仍然是无法替代的,手工绘画原作所天然拥有的细腻而丰厚的质感与肌理也是打印设备望尘莫及的,在当下时空里,手工绘画的原真性审美趣味依然是高等碳基生命与硅基人工智能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近二十年来,严智龙持续地探寻着艺术意义上的存在观念,继而进入有机抽象风格探索的新维度。这种介于超现实主义和抽象表现主义之间的个人风格,是他力图触及精神自由的持续努力,是他在视觉探索路途上的全新发现,是他在延续多年的三大系列之后对超自然意识的精彩表达,我衷心期待他对现有存在维度的再次超越。
(文/李旭,策展人、艺术评论家、上海戏剧学院教授,2024年9月9日写于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