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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人画与文人的画

        作者:尹石2024-10-10 13:45:15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余,生而好文,及至青年与忆明珠先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邂逅于古城扬州,幸甚至哉,既慕其才,即拜其为师。

            忆明珠者,先诗后文,名誉文坛。然,其六十岁后自嘲“封文笔而启画笔”,嘱余为其刻印:“忆明珠习画第一载”、第二、第三……乃至“面壁九载”……

            有杂志约刊其画作,其必有文字声明在先:“我非文人画,只可谓文人的画。如同皮匠的画、铁匠的画一样,职业属性而已,不能占‘文人画’的便宜……”云云。并“请”余为其刻“我非老画师”“画外人”等多种“习画”之类印章钤于画上,以为“示弱”。

            然,在我看来,忆明珠先生岀手不凡,下笔有神,落墨有方,画成而诗岀,完全是一件件地道的“文人画”,完全是天才文人画家。

            他的谦逊让我这个被称为“专业画家”的人自愧弗如,相形见绌也!

            忆明珠老的“文人画”与“文人的画”,一字之差,让人浮想联翩……

            何谓“文人”?余以为——“文人”当有先知先觉之圣贤天赋:老子骑青牛过函谷关而留八十一章《道德经》,以释道贯古今;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一部《论语》以曰儒家中庸。

            “文人”当有虚怀若谷之大家气象:屈子九歌路漫漫其修远兮之志,文天祥留取丹心照汗青之格。

            “文人”当有才华横溢之仙风道骨:曹子建《洛神赋》翩若惊鸿,顾恺之《洛神赋图》婉若游龙。伯牙鼓琴《高山流水》唯钟子期知音;竹林七贤嵇康《广陵散》万人空巷听绝响。

            “文人”当有忧国忧民之家国情怀:杜子美愿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白居易心忧炭贱愿天寒,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辛榢轩五十弦翻塞外声……

            当然,“文人”可以柔情似水秦少游,会向瑶台月下逢李太白,相见时难别亦难李商隐,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李后主,不思量自难忘苏东坡,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李易安,人生若只如初见纳兰容若……

            “文人”可以是通才,也可以是偏才。通才不多,偏才不少,古今中外莫不如此。古人琴棋书画应犹是,今人不识庐山真面目。就书画艺术而言,古之能诗书画印俱佳者多,良莠而已;今之多才多艺者寡,滥竽充数者有之。

            “文人”又非等于“有文化的人”。前者出文化类而拔其萃,后者包罗万象,质变与量化而已。

            “知识分子”又非“识字分子”,前者可以百科全书,后者代步工具而已。

            看来,做人不易,做“文人”更不易。正可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而“文人画”又何尝不是难于上青天呢?

            拙以为“文人画”的内涵在于:表里如一的文人气、平和清高的书卷气、翰墨飘逸的水墨气。在于大雅空山新雨后,在于境界风正一帆悬,在于文采此时无声胜有声。

            一行飞雁,南国红豆最相思;几只蝌蚪,蛙声十里岀山泉……此乃“迁思妙得”也!

            笔未到处,七八个星天外;墨未浓时,两三点雨山前……此功夫在画外也!

            王摩诘“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徐青藤墨分五色,柔中见刚……此借物寄情也!

            倪云林野逸于江湖之远,沈石田隐居于东庄之田;黄公望富春山居剩山剩水,董源潇湘雾开晴岚;范宽溪山行旅险境外生,巨然层峦叠嶂茂林修竹……此心志向往也!

            金陵八家龚半千出类,扬州八怪金冬心为最;八大山人笔力扛鼎看世情,石涛僧人斧劈山水载酒行……此纸上人生也!

            既往若现,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若论画事,皆为“文人画”矣!若问何能尔?答曰,天生我材必有用,画外功夫在文学也。

            文人未必都能作画,“文人画”是被批判过的带有“小资产阶级情调”的伤感文学的艺术延伸而已。故要小心,不要轻易“拈花惹草”自谓“文人画”!

            但文人的诗词歌赋作品中大多充满画意,都是绘画取材最佳选题,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当然,能被称为画家的人其属性大概都是文人,“文人的画”可以是黄钟大吕名垂青史。较之“文人画”或可更为专业,更有建树,艺术性或可高山仰止。

            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构图、立意、断章皆为妙品,只是“命题画”的艺术;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千丘万壑气势磅礴,只此青绿;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一城春色、万种风情,惟妙惟肖长卷图,只是汴京繁华景象描摹;袁江袁耀“界画”积工笔山水之能事,极琼楼玉宇之大全,只在偏安一隅……

            所谓“神、妙、能、逸”四品尽出“文人的画”中焉!

            故,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今之艺术家,由于时运不济,许多人缺少文学修养的“童子功”。先天不足,后天缺失,可谓医学上的“缺铁性贫血”,以至于与“文人画”少缘,而另作“文人的画”者却也名家辈出。

            其实“文人画”与“文人的画”无可厚非,仅限于后人对前人画作作品评分类归档而已。今人何必一味去自贴“文人画”商标呢?只要厘清“文人画”与“文人的画”之间的辩证关系则已,不必自我“对号入座”,不至于坐错了座位便是!

            厅堂座位有序,坐错了被喻不谙礼数;高铁座位预订,坐错了被指不守规矩。东坡解曰:若对此君仍大嚼,世间那有扬州鹤?

            劝君慎喻“文人画”,自许青藤墨色花。

            老子青牛函谷去,庄生晓梦彩蝶家。

            古今笔墨无非道,来往文章有逆差。

            学富五车陈腐朽,才高八斗话桑麻。

            有鉴于此,余忽有赘言感曰:

            文学是一切艺术之分母,艺术是唯一文学之分子。文若江郎才尽,画必黯然失色。

            古人之画以其文气胜,今人之画以其形式胜。古人已墨守成规,今人须开拓变通。

            中国画带有哲学的抽象,西方画多表现色彩的印象。中西画可以拉开距离,亦可中西合璧。

            至于书法,能通诗文联者当谓书法家;能写一手好字者可称书艺家;能操动毛笔运行者是写字爱好“家”。

            古人论画,曹衣出水,吴带当风,言简意赅;今人论画,雄文阔论,绕地球一周,言犹未尽。

            作画在似与不似之间,著文于有意无意之中。太似不是艺,太白不成诗。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既有鸿鹄之志,何怅高山仰止。

            我等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尔等未来可期,仍须努力!

            奈何?艺术无止境,而学也无涯。不如吃茶去,品一壶小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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