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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家赵无极在法国的日子

        作者:核实中..2012-08-09 10:31:40 来源:外滩画报
          在法国,作为与长城和孔子齐名的中国文化符号,赵无极的名字家喻户晓。2002 年当选法兰西艺术院终身院士后,赵无极的版画和油画已被世界将近一百个著名艺术机构收藏。近日,赵无极的独子赵嘉陵回国为生母谢景兰筹备画展之际,为《外滩画报》独家讲述了赵无极的故事。在赵嘉陵的眼里,过去几十年里,“艺术家”赵无极比“父亲”赵无极来得更加真实。但最近的几年,每年一次的家庭聚会已成为赵无极生命中最为看重的事情。

            2008 年12 月28 日,66 岁的赵嘉陵离开上海,前往巴黎。他将从巴黎赶赴法国南部风景如画的小城SaintTropez。一年一度的赵家聚会即将在那里举行,聚会的主人,是88 岁高龄的世界著名画家、法兰西艺术院院士赵无极。

            Saint Tropez 位于地中海沿岸。在第二次世界大战解放法国南部的战斗中,这个小镇的地位至关重要。碧姬·巴铎的名片《上帝创造女人》就是在这里拍摄的。现在的Saint Tropez 是法国南部著名的旅游胜地,常年云集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名流和富豪。

            每年冬季,赵嘉陵的父亲赵无极都会离开轻寒弥漫的巴黎,来到气候宜人的Saint Tropez 住上一到两个月。或者,他有时会来到另一座地中海沿岸的小城Bormes Les Mimosa 度过冬天。Bormes Les Mimosa 离Saint Tropez 很近;赵无极第一任夫人谢景兰的晚年,就在这里度过。她和第二任丈夫在这里买了一所带有宽敞庭院的旧宅,并将之经营成鲜花似锦的别墅。1995 年,谢景兰在这个小镇因意外车祸辞世。

            作为世界知名的画家,赵无极拥有很多粉丝朋友,每年冬天,都会有很多朋友请他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离开巴黎,前往阳光灿烂的地中海沿岸休息一段时间——他们为能请到赵无极来自己的别墅度新年而感到十分自豪。

            去年12 月上旬,《外滩画报》先后两次约见了赵无极的独子赵嘉陵。这次赵嘉陵回到上海,是为生母、赵无极的第一任夫人谢景兰将于今年5 月在上海美术馆举办的画展做准备。赵嘉陵为《外滩画报》独家讲述了与父亲赵无极有关的故事。

            幸福晚年

            赵嘉陵长相酷肖其父赵无极。作为赵无极唯一的孩子,他在5 岁那年便与父母天各一方;再见已是28 年后。在赵嘉陵的眼里,父亲赵无极毕生以工作为重,作为“艺术家”的赵无极,比作为“父亲”的赵无极,在过去几十年里来得更加真实。但当年事已高,名利已成过眼烟云,很多事情不再重要时,每年一次的家庭聚会,却成为赵无极最为看重的事情。

            如今的赵无极住在巴黎蒙帕纳斯区荣古瓦街,非常安静。住所临街的墙上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很小的铁门。据说,这正是他当初买下这栋房子时特意设计的。临街的房子是一栋三层高的小楼,进门转过屏风是餐厅。穿过餐厅有一别致的天井花园,花园约二三十平方米,种了桔树和兰花,还有一棵加拿大树和竹子。黑竹来自中国;绿竹则像一面屏风,耸立在小院墙上,将外面的世界与之隔开。

            花园里面是一栋两层小楼,底楼是一个大客厅,二楼是卧室。画室在前面一幢楼的顶楼上,朝北的墙上开了一个中国式的半圆形窗子,十分亮堂。88岁的赵无极还有两个画室在外面,画大画时就去外面。他依然每天都画画,他说:“人老了不会干别的。我只是喜欢画画而已,画自己喜欢的东西。”

            家庭聚会的成员主要有赵家三代:赵无极和第三任夫人、法国策展人弗朗索瓦·马尔凯;赵嘉陵和夫人、摄影师陈绵;赵嘉陵的独子和女朋友。赵嘉陵的独子是一位出色的艺术家和设计师,曾为某国际知名汽车品牌设计概念车并获设计界重要奖项。但他从不以艺术家自居,而是长年在滑雪场工作以作为生活来源——虽然他并不需要如此。

            聚会期间,朋友家的厨师会为大家准备精美的新年盛宴。酒足饭饱后,家人和朋友会陪同赵无极前往附近的海滩、教堂和市镇到处走走。每个早晨,88 岁的赵无极起床后,第一件事情仍是作画。他自己说:“我喜欢画画,每天都画。不画不行。”晚上,在温暖的壁炉旁,他与儿孙们聊天。

            去年10 月15 日至今年1 月8 日,赵无极的《冥想·心象·无相——赵无极先生铜版画和插图画作品展》在贝聿铭设计的苏州博物馆中举行,展出了由法国国家图书馆珍藏的赵无极自上世纪40 年代末至今所创作的77 幅铜版画和插图画作品。去年10月的苏州之行,是赵无极最近一次回到祖国。而在4 个月后,共同度过青少年时期、在中年分道扬镳的第一任夫人谢景兰举办画展之际,赵无极会回国参加开幕式吗?赵嘉陵沉吟了半响告诉《外滩画报》,因年事已高,也许不会。

            刻骨初恋

            赵无极1921 年出生于北平,祖父是前清秀才,家教严格,每天早晨教他读两个小时的书,主要是唐诗宋词和《论语》。赵无极的父亲很懂画,既是收藏家,也是业余画家。他早年参加过绘画比赛,后来从事金融业。从最低的职员开始,父亲一步一步成为拥有万贯家财的金融家,并收藏了大量的古玩、碑帖和书法。父亲的财富为儿子的艺术家之路提供了保障。14 岁那年,赵无极进入杭州艺术专科学校学习绘画;当时在上海银行界就职的父亲亲自送儿子到杭州上学。

            在杭州艺术专科学校,赵无极起初3 年学习素描,随后2 年写生模特儿,最后一年学习油画。也就是1935 年,他在杭州认识了同龄的谢景兰。谢景兰1921 年生于贵州省贵阳市,母亲系出贵阳名门,外祖父姓乐,不仅家境富裕,更是当地著名的读书人。儿子们均考入北京大学就读,景兰的大舅更是因成绩优异而远赴美国深造。景兰的母亲是乐家长女,到了待嫁之龄,祖父非但不在富家子弟里择婿,反而属意学生里资质聪慧的谢父。因谢父是孤儿,故成婚后便借住在乐家的宽宅大院里。

            赵嘉陵告诉记者,母亲不到一岁时便由父母抱着离开了贵阳。谢景兰一家先是居住汉口,7 岁时迁往上海。由于谢景兰的母亲偏爱杭州西湖的秀丽风景,作为艺术家的谢父便在西湖葛岭下购地,兴建了花园别墅,从此全家都安居于充满诗意的西湖湖畔。谢家新宅位于葛岭山脚下,不但可清楚地眺望湖光山色,同时离湖畔甚近,泛舟游湖十分方便。赵嘉陵说,1980 年代初,杭州市政府曾答应母亲归还这幢解放初期被征用的别墅,后来却不了了之;这幢湖畔别墅如今正被某国家机关使用着。

            1935 年至1936 年之间,谢景兰认识了在杭州艺术专科学校绘画系读书的赵无极,二人陷入热恋,此时这对小情侣都才15 岁左右。赵无极在1935年至1936 年期间为谢景兰绘制了一幅油画“兰兰画像”。15 岁的谢景兰系着红色发带,脸蛋圆满,眼神明亮。整张画偏红的温暖色调,反射了画家对女友感情的投入。1936 年夏天,这对初恋的爱侣在西湖湖畔留下一帧亲密的合照。赵无极的发型和服饰都是当年最流行的,而谢景兰则穿着一件旗袍,亲密地挽着他的臂膀。

            远赴他国

            1941 年,20 岁的赵无极和谢景兰在香港注册结婚。不久,赵无极从杭州艺术专科学校毕业,受聘为该校讲师。1942 年,赵无极和谢景兰的独子赵嘉陵出生,他的名字取自于居家前的嘉陵江(抗日战争期间杭州艺术专科学校内迁重庆)。1945 年日本投降后,杭州艺术专科学校正式于西湖畔开课,赵无极与谢景兰搬回湖边别墅居住。这时赵无极三位年幼的弟妹就读杭州弘道教会学校,与他们同住。这期间,杭州艺术专科学校校长林风眠和不少文艺界的朋友常来别墅聚谈,其中作家无名氏和小妹赵无华发展出一段恋情,却因赵无华不幸早逝而告终。这时,赵无极已经开始申请赴法留学。

            1948 年2 月26 日,赵无极和谢景兰从上海搭乘客轮赴法。离开上海那天,全家人与亲朋好友到码头送行,5 岁的赵嘉陵在母亲怀里调皮地扭动着。赵无极的父母答应照顾孙子,并资助了儿子3 万美元,好让年轻夫妇能专心在法国深造;林风眠则答应第二年将嘉陵带到法国——不料嘉陵再见父亲已是28年后。

            这艘名为“安德烈·勒逢”号的法国老客轮将赵无极带到了他向往已久的艺术之都法国。35 年前,他的老师林风眠就是乘坐这艘老船来到法国求学。赵无极夫妇刚抵达巴黎即去卢浮宫欣赏名画,晚上更是聆听了一场音乐会。赵无极在来法国之前便知道巴黎有个蒙帕纳斯,听说那里是艺术家居住的地方。他在蒙帕纳斯附近的德朗布尔街一家旅馆住了下来,从此便再没有离开过蒙帕纳斯。

            1949 年,赵无极进入著名的大茅屋工作室,在战后欧洲最伟大的超现实主义雕塑家、画家、诗人阿尔贝托·贾科梅蒂(Alberto Giacometti)的指导下练习人体素描。在差不多这段时间里,他们还认识了死后被推为大师的中国画家常玉。这段时间最重要的事件是,赵无极结识了著名诗人亨利·米修(HenriMichaux),并在米修的介绍下,与巴黎顶尖的勒伯画廊正式建立了合作关系。“勒伯虽是眼光极佳的画商兼艺评家,但脾气不太好,所以他与父亲的关系时冷时热。中间的周旋洽谈,经常由我母亲出面。”赵嘉陵告诉记者。

            从1951 年到1954 年,赵无极夫妇经常到欧洲各国旅行。威尼斯的优美建筑和风景,翡冷翠的前文艺复兴与名画都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和启示。比利时、荷兰美术馆范艾克和林布兰特的代表作,尤其是后者明暗强烈对比所凝聚的力量,令他们为之感动和着迷。英国伦敦有更多精美的公私收藏,他们当然不会错过画风前卫的特纳。而西班牙马德里布拉图美术馆的珍品也在他们的观摩之列。在欧洲实地旅行,漫游于古迹与博物馆之间,促进了赵无极夫妇更彻底地了解了西方美术。在瑞士伯尔尼的一个展览上,赵无极注意到了保罗·克利的绘画,意外地发现了一个与自己感觉相近的内在世界,也发现了西方绘画的另一个层面,它符合他试图表现的东西,同时也与看重神似、讲究意境的中国美学思想相吻合。不久赵无极就转向抽象创作,以象形文字式的符号象征,来丰富其抽象绘画。

            情海波澜

            但这段时间,这对艺术家夫妇的感情正在暗暗变化着。1956 年,谢景兰获准返回大陆探亲。在6个月的留居参观里,有了旅法8 年的学习经验、少女时代全盘否定中国传统文化的谢景兰开始体会到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但是,赵无极没有陪同夫人回国。6 个月后,谢景兰将8 年不见的独子赵嘉陵带到香港,与孩子的外祖父见面,并准备把孩子带到法国。不料数日后,谢景兰却一人回到法国,赵嘉陵被送回上海祖父母身边。

            是什么原因使得赵嘉陵和母亲短短相聚之后又别离?“说起来这是家里的事情,”赵嘉陵沉默了片刻。那时,赵无极夫妇的感情危机重重,谢景兰已经有了男友——法国音乐家、雕塑家范甸南。听到范甸南自杀未遂的消息后,谢景兰抛下儿子,独自一人赶回到情人身边。1957 年,谢景兰毅然决定离婚,搬出绿磨坊工作室时,她只携带了少数个人随身物品,从此安顿在巴黎北邻St.Quen 镇的一间小屋里。从此,赵无极与谢景兰这对共同度过22 年的艺术家夫妇正式劳燕分飞。

            是不是因为赵无极过于看重自己的艺术生涯,导致谢景兰倍感压抑,觉得自己的独立人格和艺术之路受到阻碍?赵嘉陵没有确认记者的猜测。他只是说,母亲是个好动、精力异常充沛的人;但家里的事情,反而是父亲做得更多。与范甸南结合后,谢景兰包办了一切,比与赵无极在一起做得更多。

            记者问,在赵无极漫长的艺术生涯中,女人是否起着很重要的作用?赵嘉陵点头称是。但他强调:无论赵无极有过多少缪斯,对赵无极影响最大的女人,一定是谢景兰。

            赵嘉陵告诉记者,赵无极始终不能原谅谢景兰的出走。在谢景兰决定离婚之际,赵无极做了众多努力,希望她回心转意。但谢景兰决心已定,这对赵无极的打击非常大。据说,离异后的赵无极伤心失落,决定出国游历,且未定归期。在美国新泽西州,他看望了弟弟赵无违。随着,他又去了纽约、芝加哥、旧金山、夏威夷、日本和中国香港。在香港,赵无极住在父亲的朋友家里。朋友给他介绍了一位叫陈美琴的南方女子;赵无极一见钟情,“她那完美的脸上透着一种柔软而忧郁的气质”。和陈美琴结婚后,赵无极回到巴黎继续创作。这段时期,他的画室紧邻着毕加索的画室。赵嘉陵说,毕加索当时已年届八旬,一心沉醉于画画,连孩子都不见。但他对赵无极非常亲切,每次他们在画廊见面时,他都要热情招呼:“矮个中国人!”如果赵无极不在,他也会问:“那个矮个中国人来了吗?”

            1959 年,赵无极买下了离蒙帕纳斯仅几百米的荣古瓦街的房子,并将它改装成为一个适合自己的“封闭式画室”。1960 年,陈美琴因甲状腺开刀,并出现心理失调。赵无极又一次陷入痛苦与郁闷之中,常酗酒度日,人称“赵威士忌”。画室成为他惟一的避风港,但画笔却越来越沉重。这段时间,留在中国的独子赵嘉陵从上海理工学院毕业,当上了工程师。

            自1971 年起,赵无极无心画油画,又重新拾起从小就玩的水墨画。陈美琴久病缠身,于1972 年去世,年仅41岁。陈美琴病逝后,赵无极创作了一幅巨画《纪念美琴》,保存在蓬皮杜艺术中心。在随后的一年半中,赵无极无法提笔。1973 年,52 岁的赵无极认识了一位刚刚通过巴黎市立博物馆馆员资格考试的法国小姐,她当时仅有26 岁。这就是他的第三任夫人弗朗索瓦。

            “文革”期间,赵无极的父亲和赵嘉陵都受到了很大的冲击。红卫兵到赵无极的父母家抄砸了一切,毁了他过去的画作。他们位于上海永嘉路上的房子也被强行占用了。回顾起这段经历,赵嘉陵不愿多谈,但告诉记者,每每谈起在文革中受他牵连而遭罪的父母,父亲便痛彻心扉。但无论往事多么不堪回首,赵无极都会教育赵嘉陵:“一定要记住,我们是中国人,不能说让中国人丢脸的话,做让中国人丢脸的事。”赵嘉陵还说,由于他们平时非常低调小心,与有些人相比,他们的遭遇“还好”。

            尘埃落定

            赵嘉陵告诉《外滩画报》,分开后的赵无极和谢景兰并没有完全断掉联系。在第二任妻子陈美琴病重期间,苦恼的赵无极曾约见谢景兰倾吐烦恼并咨询办法,但两人终究没有重新走到一起。陈美琴去世后,赵无极与法国女策展人弗朗索瓦·马尔凯生活在一起。弗朗索瓦在法国许多美术馆工作过,对展览策划及展览具体事务十分熟悉。在晚年赵无极的生活里,弗朗索瓦包办了一切。每当别人问起具体事务时,赵无极就会说:“问弗朗索瓦,我不懂。”

            而谢景兰则与范甸南夫唱妇随。

            1975 年,这对艺术家夫妇买下巴黎东郊Les Lilas 镇的一所废弃工厂,经大修后成为带有宽敞庭院的三层楼工作室兼住家。1979 年,谢景兰与范甸南的活动雕刻联袂展出。同年,她唯一的孩子赵嘉陵携妻儿由上海定居巴黎,就住在LesLilas 镇。晚年,谢景兰夫妇像许多艺术家一样,把艺术活动迁到气温适宜的法国南部,在蔚蓝的地中海沿岸BormesLes Mimosa 小镇买下一所宽敞的庭院别墅。不幸的是,1995 年,谢景兰在充满金合欢花香的小镇意外因车祸去世。

            赵嘉陵告诉记者,对赵无极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工作。对童年与父母分离并在祖父母身边长大的赵嘉陵来说,很长一段时间里,赵无极作为父亲的形象并不真切。所幸1979 年,赵无极想方设法让儿子全家迁来巴黎居住。近年,赵无极与赵嘉陵才越来越真实地体会到父子亲情的含义。每年一度的新年聚会,便顺理成章地成为全家最重要的大事。每年聚会结束后,所有的留影都会装订成册,并成为赵无极画案上最重要的物品。在作画劳顿之时,年迈的赵无极会随手翻看前一年留下的影像,回味着逝去和并未逝去的一切。

            此文原载于2009年1月20日的《外滩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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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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