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素描教学想起的

王玉平（中央美术学院第四画室）


　　 在四画室，从做学生到为人师已经12年，应该说这不是一个短的时间。但心里却总留一种新识旧恋的感觉，老生去了，新生便来，同样的问题依旧出现，新的问题又催我们不停的去摸索。

　　 素描，这么正经的提出来太严肃了，使我们几乎曲解了它的含义。它是人类情感的初恋，惴惴不安，拙情笨意，心却向往之。

　　 素描是绘画艺术的基础课题，但它不是板起面孔来作的，它需人们情感的投入，真诚的热爱，纯正的品味，才能放出智慧的光芒，才能在同一个问题上取一个更高的角度，才能触摸到艺术的灵魂。

　　学院的课堂里这种现象是常见的，上面是模特儿引不起任何兴趣的一张木脸，下面的学生呢，每人手里拿一大把从6H--6B的铅笔，削的尖尖的，哗哗有节奏的在纸上响着，人成了铅笔的工具，做着明年也知道该干什么的熟练工种。这里没有振作的精神和投入的状态，没有判断，没有奇遇，没有失败，也没有希望。有的是炽热的空气，错睡的意志和游在屋里的瞌睡虫。这种状态谈什么研究，谈什么创造。

　　我们从事的艺术应该是活人所为，要能嗅到人的气息，人的味道，人的精神在此升华，人的伟力在此得到显示。

　　这也给我们做教员的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第一，是对艺术忘我的热情和不断探索的精神，这一点特别重要。一个对爱情丧失了热情的人，他不可能讲出恋爱的好处。第二是我们心中要有一个至尚的标准，这标准不是限制素描纸的大小，笔的种类，而是修养出来的纯正的趣味。凭着这些我们去随时把握学生的进展和问题，凭着这些我们才清楚自己也在完善和学习中，也有自己不精通的东西，也有因所受教育的背景和年龄的差异与学生精神节奏和步伐脱节的可能。时代在发展，基础素描的教学也该随之而进。

　　在素描训练中，我们通常注重的是比例、空间、形体结构，这固然很重要，但独立观察，判断和自我意识的培养，应该是基本功的另一面含义，是成为一个艺术家的基本前提。重技术轻能力的结果就如我们身体里的某些功能，久而不用便会退化，退化了我们并不自觉，却认为最初根本没有这具天赋，这是一个误会。

　　教学中如果没有比较具体的限制，其实也是一种限制。但当限制和规则让学生丧失了对艺术的热情和兴趣，丧失了对自己的信心，那么这种教育是失败的教育。现在学生的眼界比我们宽，信息量比我们多，判断问题的依据比我们充足，精力比我们充沛。应该相信他们的能力和对艺术的真情，去给他们准确的建议和帮助，给他们去尝试我们并不太懂的东西的机会。因为我们钟情所至并不一定是他们的情怀所感，相信他们失败的后面可能就是成功，而我们也并不因此失了尊严，却多了一个教学相长的机会。这样才不至似我者死，才等于给了他们生的希望，给了他们日后不断发展创造的能力。

　　"已不好之书，可让他人读之"。虽然言重，却可以参考。

　　以前常去圆明园画风景，也常常看到几个四十来岁蓬头垢面的人，骑着一辆单车，前面载着一个七八岁形同其父的小孩，后面驮着一个沉重的画箱，艰难的样子便知是长途而至。饿了咬口面包，渴了喝口凉水。待到支起画箱再看他的画，觉着甚是悲哀！他有虔诚和毅力，或许还有聪明和才智，他还在不停的学习，却不给自己一点独立判断的机会，说到从头做起，恨不能把小学一年级课本也拿出来。艺术创造给他带来的幸福和欣喜一点也感觉不到。只觉得他应该丢了这个重负回到家里去认真学做人父，去享天伦。至今想起，甚觉哀哉。这有生活的压力，却也有失败的教育。

　　素描教学的未来，不应只是欢享往日的成果，也该认定过去的不足。在我们完善成熟起来的时候，却不丢了那颗初恋的心。